第四十六章 根系

寒冬腊月，省委大院的银杏树只剩下遒劲的枝干。李璐抱着纸箱走进省委书记办公室，窗明几净的房间里，最显眼的是墙上那幅“政声人去后”的书法——林方政生前最爱的手迹。

“李书记，欢迎回家。”秘书长轻声说。这个称呼让李璐恍惚了片刻，想起二十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里时的青涩。

她轻轻放下纸箱，里面只装着三样东西：从天湖山带来的杜鹃花苗，林方政的部分工作笔记复印件。

第一次主持省委常委会，她提前半小时到场。当其他常委陆续进入会议室时，发现新任书记正在擦拭窗台——这个习惯和林方政如出一辙。

会议讨论到数字经济时，分歧出现了。省长主张全力推进“数字政府”建设，有常委担心老年人无法适应。

“我讲个真实案例。”李璐打开投影，“天湖山镇推行数字政务时，有位老人因为不会扫码，跑了三趟没办成事。”

她展示的解决方案出人意料：在推行数字化的同时，保留人工服务窗口，并培训“数字代办员”上门服务。

“现代化的温度，体现在对慢行者的等待上。”这句话让会场安静下来。

但真正的考验很快来临。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寒潮袭击全省，部分地区供电中断，最严重的是偏远山区。

应急指挥部里，李璐看着大屏幕上一个个变红的区域，突然问：“独居老人安置情况如何？”

这个问题让在场干部面面相觑。灾情统计主要集中在基础设施受损情况，特殊群体关怀确实被忽略了。

“立即启动‘敲门行动’。”她下令，“乡镇干部包村，村干部包户，确保不漏一人。”

深夜的视频调度会上，她突然要求连线最偏远的云雾村。当画面接通，看到老支书裹着棉袄在村委会值守时，她眼睛湿润了。

“周叔，您那边怎么样？”

“李书记放心，二十七户独居老人都安置好了！”

原来，老支书根据林方政当年的救灾经验，早就建立了特殊群体台账。这份跨越四十年的传承，在这场寒潮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灾后重建时，李璐提出了一个创新方案：在修复基础设施的同时，建设“平急两用”的公共服务设施。比如新建的养老中心，平时提供日间照料，灾时可作为应急避难所。

这个方案遭到部分干部反对：“投入太大”“使用率低”。但当她展示天湖山“数字小屋”在疫情期间发挥的作用时，质疑声渐渐平息。

更让人意外的是，她推动建立了“根系工程”——要求每位省领导联系一个偏远村庄，厅级干部联系村民小组，处级干部联系重点户。

“名字是林老书记笔记里的灵感。”她在动员会上说，“他说过，干部往下扎根越深，执政大厦就越稳固。”

第一次下乡调研，她选择了曾经工作过的石门村。在村口，老熟人周大山拉着她的手说：“丫头啊，当了大官可别忘了咱们这土疙瘩。”

她笑着回答：“周叔，我永远是咱们石门村的闺女。”

在村里，她发现一个新问题：虽然脱贫了，但部分村民发展动力不足，“等靠要”思想依然存在。

“要激发内生动力。”她在省委乡村振兴专题会上说，“帮扶不是包办，要帮助群众站起来、走起来、跑起来。”

她推广了天湖山的“创业积分”制度：村民参与乡村建设可获得积分，积分可兑换创业资源。更创新的是引入“乡村振兴导师团”，邀请成功企业家与农民结对。

但最棘手的还是历史遗留问题。在调研老工业区时，她看到令人痛心的景象：下岗职工住在破旧的筒子楼里，年轻人大量外流。

“改造需要三百亿资金。”发改委主任汇报。

“钱不够不是理由。”她调出全省“三公”经费数据，“我们挤一挤，总能挤出民生钱。”

在她的推动下，老工业区改造获得特殊政策支持。更难得的是，她每周都到改造现场办公，与居民一起商量方案。

“李书记和当年的林书记真像。”老工人们感慨，“都是真心为老百姓着想。”

年底述职会上，李璐用大量篇幅谈问题和不足。特别指出：“我们要警惕‘距离悖论’——职务越高，离群众可能越远。”

为此，她恢复了林方政坚持的“基层联系点”制度，要求省级领导每年至少驻村七天。

除夕夜，她推掉所有公务活动，回到石门村和周大山一家吃年夜饭。饭桌上，老人拿出珍藏多年的照片——那是林方政在村里过春节的留影。

“林书记说过，”周大山抹着眼角，“当官不是享福，是吃苦；不是索取，是奉献。”

窗外，烟花璀璨。李璐站在当年林方政站过的位置，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她知道，手中的接力棒很重，但前方的路很明亮。

因为真正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职位高低，而是来自与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就像那棵历经风霜的老银杏，根系越深，越能历经风雨而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