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暴雨冲刷着天湖山,李璐举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石门村的老戏台在连日的暴雨中塌了一角,七十八岁的老艺人周师傅抱着摔坏的皮影箱,在废墟前老泪纵横。
“这可是道光年间的老物件啊...”老人颤抖的手抚过残缺的皮影,“传了六代,毁在我手里了。”
李璐蹲下身,小心地捡起一片残破的皮影。借着手机灯光,能看清上面精细的雕刻——一条腾云驾雾的金龙,如今龙尾已经碎裂。
“周师傅,戏台我们一定重修。”她轻声承诺,“这些皮影,也想办法修复。”
回到镇上,文化站给的答复让人沮丧:“传统皮影修复需要特殊技艺,全省可能都找不到会的。”
更棘手的是,镇里正在制定的旅游规划中,这个古戏台被标注为“待拆除设施”。规划团队的理由很充分:“位置偏僻,维护成本高,不如建新的。”
深夜,李璐翻遍林方政的工作笔记,终于在1987年的记录里找到了线索。当年为保护一座明代石桥,林方政创造性地提出“保护性开发”理念,让古桥成为乡村旅游的亮点。
笔记页脚有行小字:“无根之木难参天,无源之水难成河。”
第二天,她请来了省非遗中心的专家。检测结果令人惊喜:周师傅的皮影戏竟是一个稀有流派,唱腔中保留着古汉语音韵。
“这是活化石啊!”老专家激动地说,“必须保护下来!”
但现实难题接踵而至。周师傅的徒弟全都外出打工,年轻人对皮影戏毫无兴趣。更让人心痛的是,在第一次修复尝试中,请来的“专家”差点用化学胶水毁了残存的皮影。
“让我试试。”说话的是镇中学美术老师苏小雨,“我大学选修过文物修复。”
这个文静的姑娘带着学生们,用最传统的鱼胶一点一点拼接。为找到合适的皮料,她跑遍周边牧场;为调配染料,她查阅古籍到深夜。
一个月后,当修复一新的皮影在灯下重现光彩时,周师傅激动得说不出话。但苏小雨指出更深层的问题:“皮影能修,技艺失传了怎么办?”
转机出现在省里的非遗创新大赛。李璐组织团队申报“数字皮影”项目,把传统表演与全息技术结合。令人意外的是,这个项目引起了科技公司的兴趣。
“我们可以开发互动程序,”公司负责人说,“让观众用手机就能参与表演。”
但质疑声也随之而来。老艺人们担心:“这还是皮影戏吗?”年轻人们觉得:“太老土了。”
关键时刻,周师傅做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他带着修复好的皮影,到镇小学连演三天。当古老的唱腔响起,光影变幻间,孩子们的眼睛亮了。
“爷爷,能教我吗?”一个女孩怯生生地问。
这句问话催生了“小传人”计划。苏小雨编写了通俗教材,科技公司开发了AR教学软件。最让人感动的是,周师傅的儿子——在省城做程序员的中年人,专门请假回来给老戏台安装了智能灯光。
中秋之夜,重修的古戏台前座无虚席。当周师傅和孙女同台表演时,传统唱腔与全息技术完美融合。台下,坐着从各地赶来的皮影爱好者。
演出结束后,一位白发老人找到周师傅:“师兄,我终于找到你们这一支了...”
原来,皮影戏这个流派在全国只剩三个传人。这次重逢,让失传多年的《三界封神》全本得以复原。
更深远的影响在慢慢显现。古戏台成为乡村旅游的新亮点,周边村民开发了皮影主题民宿。曾经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陆续返乡,有的学技艺,有的做周边。
在年终总结会上,李璐展示了一组对比数据:非遗项目带动就业人数增长三倍,相关产业营收突破千万。
但她在汇报结尾特别强调:“最珍贵的不是经济数据,而是我们留住了文化的根。”
会后,苏小雨送来一份特殊礼物——学生们用现代材料制作的皮影,演绎的是林方政当年修路的故事。灯光下,皮影人的每一个动作都灵动传神。
“孩子们说,”苏小雨微笑,“要把新时代的故事也传下去。”
深夜,李璐路过古戏台。周师傅正在教孙女唱戏,稚嫩的唱腔在夜风中飘荡:
“文脉不绝如缕
薪火相传万年长...”
她想起林方政笔记里的一句话:“文化是土地的魂魄,守住文化,就守住了民族的根。”
远山如黛,星河璀璨。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新的故事正在被传唱,而古老的艺术,也因注入新时代的活力而重焕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