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灯火

初冬的傍晚，李璐裹紧大衣走进石门村的“数字小屋”。十台崭新的电脑前，老人们正戴着老花镜，在志愿者指导下学习视频通话。73岁的周奶奶看到她，兴奋地招手：“李书记，我刚和广州的孙女通上话了！”

这是天湖山镇推行“数字扫盲”的第三个月。李璐还没来得及高兴，村干部就匆匆跑来：“不好了，老孙头把平板电脑摔了，说这是‘害人精’！”

在老孙头家，老人气呼呼地指着地上的平板：“这玩意儿响个不停，我一按，500块钱话费没了！”

李璐捡起设备检查，发现是老人误点了付费课程广告。她当即联系运营商退费，但更深层的问题浮出水面：数字化服务如何真正适应老年人需求？

当晚的镇党委会上，意见分成两派。年轻干部主张加快数字化步伐，老支书们则认为要尊重老人习惯。争论中，李璐想起林方政笔记里关于“大灶饭”的记载——上世纪八十年代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他坚持保留集体食堂照顾孤寡老人。

“数字时代也不能落下任何人。”她最终拍板，“我们搞‘双轨制’：既要数字服务，也要保留传统方式。”

新方案实施第一天就遇到挑战。镇政务APP上线后，使用率不到10%。负责开发的科技公司建议取消线下窗口，李璐坚决反对：“不能为了数据好看，让群众办事难。”

转机出现在一个雪天。独居的王大娘慢性病药吃完了，女儿在外地通过APP下单买药，却因大雪封路无法配送。最后是村干部踏雪送药上门。这件事让李璐意识到：数字工具需要线下网络支撑。

她重新整合资源，组建起“线上接单+线下服务”的志愿者队伍。更创新的是推出“数字亲情卡”，子女在外地就能为父母预约上门服务。

但真正的考验来自突发疫情。全镇封控期间，数字化管理成为刚需。李璐带领团队三天开发出防疫系统，却收到不少投诉：独居老人不会扫码，残疾人无法出门检测。

“特殊群体必须特殊照顾。”她组织成立“敲门小组”，每天上门服务。最令人动容的是，曾经抗拒智能手机的老孙头，主动学起了扫码：“不能给抗疫添乱。”

疫情过后，李璐推动建立了“数字包容性评价体系”，将特殊群体满意度纳入考核。有干部抱怨标准太高，她展示了一组数据：疫情期间通过传统方式服务的群众，满意度达98%。

“数字化的目的是什么？”她在全镇大会上发问，“不是追求高科技，而是让每个人都能共享发展成果。”

年底考核时，天湖山的“数字双轨制”被评为创新案例。但李璐在汇报中重点讲了教训：如何防止技术滥用，如何保护隐私，如何避免“数字形式主义”。

令人意外的是，曾经最抗拒数字化的老孙头，成了村级数字管理员。他编的顺口溜在镇上流传：“手机电脑是好刀，看你怎么用它操，真心为民才是宝。”

深冬夜晚，李璐巡查完最后一个村组。返程时，她看见农家窗里透出的点点灯火——有年轻人在直播卖货，有老人在视频通话，有孩子在线上课。

手机响起，是孙勤勤发来的老照片：林方政在煤油灯下写工作笔记。配文是：“从一盏灯到万盏灯，不变的是为民初心。”

李璐停下车，望着眼前的璀璨灯火。她忽然明白，数字化不是冷冰冰的技术，而是可以温暖的工具。就像这万家灯火，每盏光背后，都是鲜活的人生。

而她的使命，就是确保这光能照亮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