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江河

清晨的雾霭还未散尽，天湖山镇政府的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李璐指着墙上的区域地图，红色记号笔圈出三个相邻的县市：“这是我们刚拿到的水质监测数据，天湖山下游的三条河，污染指数全部超标。”

会议室一片哗然。新任环保所长扶了扶眼镜：“污染源查清了吗？”

“根源在上游的青峰县。”李璐切换卫星图，“他们的工业园区直接向河道排污。”

这个问题比想象中复杂。青峰县属于邻省，行政壁垒让跨省治理难上加难。更棘手的是，该县副县长是李璐的大学同学王磊，两人曾因学术观点不同有过节。

“我联系过王副县长，”李璐苦笑，“他说发展经济是第一要务。”

会后，陈明打来电话：“省发改委正在推动跨省生态补偿机制，也许可以借这个机会。”

但当他看到李璐草拟的协商方案时，不禁皱眉：“要求上游县停产整改？这太激进了。”

“那你说怎么办？”李璐指着电脑上的患儿照片，“下游村里已经出现疑似水污染导致的病例。”

深夜，李璐在档案室重读林方政的工作笔记。1989年的一页记录吸引了她：当时为解决跨县山林纠纷，林方政创造性地提出了“资源共享、责任共担”的联合管理机制。

“我找到办法了！”她凌晨给陈明发信息，“我们不谈惩罚，谈合作。”

第一次协调会在两省交界处举行。王磊带着庞大的代表团，开场就甩出经济数据：“青峰县园区年产值30亿，关停影响上万就业。”

李璐没有反驳，而是播放了一段视频：下游村民挑着浑浊的河水，孩子们身上长着皮疹。接着，她展示了新方案：帮助青峰县园区进行环保技术改造，共建污水处理厂。

“费用怎么算？”王磊质疑。

“按用水量分摊。”李璐调出测算数据，“而且处理后的中水可以回用，每年能节省千万水费。”

会场陷入沉默。突然，青峰县的老环保局长起身：“李书记，你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厂子确实需要技术改造，就是缺资金和技术。”

转折点出现在考察途中。当王磊看到下游村民给考察团送的干粮里夹着纸条——“求领导给条活路”，这位强硬派副县长终于动容。

回程车上，他对李璐说：“老同学，我承认之前有偏见。但县里财政确实困难...”

“如果省里有专项资金呢？”陈明突然插话。他刚刚接到通知，两省联合申报的生态补偿试点获批了。

更令人惊喜的是，李璐的大学导师牵线，引入了环保领域的院士团队。专家们发现，青峰县的工业废水含有稀有金属，回收利用价值很高。

“这不是治理污染，是变废为宝啊！”院士兴奋地说。

项目推进仍困难重重。最大的阻力来自青峰县的纳税大户，该企业威胁要搬迁。关键时刻，李璐做了一个大胆决定：邀请企业负责人到下游村庄住三天。

第一天，企业老板还抱怨条件差；第二天，他默默看着村民从井里打上浑浊的水；第三天，他主动提出：“我们厂愿意先垫资改造。”

更巧的是，改造过程中发现了新的商机。回收的稀有金属恰好是新能源汽车电池的原料，一家龙头企业立即表达了收购意向。

一年后，跨界治理初见成效。河流变清了，下游病例消失了，更难得的是建起了跨省产业合作区。在竣工仪式上，王磊握着李璐的手说：“你让我明白了，发展经济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

仪式结束后，李璐独自来到三省交界处的观景台。脚下是三江汇流之处，清澈的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她想起林方政笔记里的一句话：“江河不分界限，治理岂能画地为牢。”

手机响起，是孙勤勤发来的信息：“老林生前最想做的跨界生态合作，你们实现了。”

远处，新栽的防护林沿着河岸延伸，如同一条绿色长龙。李璐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就像这奔流不息的江河，治理之路永远向前。

而新一代的治水人，已经接过前辈的接力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