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苗

清明时节的雨丝细密如织，将天湖山笼罩在薄雾之中。陈明带着新考录的选调生们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每个人的裤腿都沾满了泥点。

“陈镇长，咱们非要这种天气下乡吗？”刚从名校毕业的李璐忍不住问，她精致的皮鞋已经陷在泥里三次。

陈明指向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峰：“林方政老书记有句话——‘雨天最能看见真问题’。群众这时候都在家，正是走访的好时机。”

一行人走进石门村时，七十岁的村支书老周正蹲在屋檐下卷旱烟。见到陈明，他咧嘴一笑：“小陈书记，又带娃娃们来体验生活啦？”

李璐有些不服气：“周书记，我们是来调研数字乡村建设情况的。”

老周慢悠悠吐个烟圈：“那你先说说，我们村哪个wifi信号最差？”

李璐顿时语塞。陈明笑着解围：“周叔，别为难年轻人。带我们看看新建的电商服务站吧。”

服务站里，几个年轻人正在直播卖山货。令人意外的是，主播竟是曾经最反对返乡的周家老二周伟。他对着手机镜头熟练地介绍：“家人们看这款蜂蜜，是林书记当年带着我们养的中华蜂...”

“等等，”李璐打断他，“你说的是林方政老书记？他去世都两年了。”

周伟放下手机，眼神认真：“蜜源是他当年带着我们恢复的野生花海，蜂种是他从省农科院争取的。没有老书记打下的基础，哪有今天的‘甜蜜事业’？”

回镇里的车上，李璐一直沉默。直到看见镇政府墙上“政声人去后，民意闲谈中”的鎏金大字，她才轻声问：“陈镇长，您觉得老书记的精神到底是什么？”

陈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讲了个故事。

三年前暴雨冲毁通村桥，按流程要走三个月审批。他想起林方政笔记里记载的类似情况——先组织群众搭便桥，同时跑手续。结果便桥搭好的第二天，就有村民送来匿名信举报他“违规操作”。

“当时委屈得想哭。”陈明说，“但老书记的笔记里写着：‘只要心里装着群众，就不要怕一时误会’。”

果然，便桥保障了秋收运输。后来匿名信村民亲自来道歉，说当时担心便桥质量会出事故。

“现在明白了吗？”陈明看着李璐，“老书记的精神不是某种具体方法，而是这种——，”他指了指心口，“永远把群众放在心里的立场。”

这次对话成了转折点。李璐主动要求包联最偏远的云雾村，还创新开发了“数字民情地图”，用无人机航拍结合入户走访，将每户的需求精准标注。

但真正的考验很快来临。省里要评选乡村振兴示范镇，天湖山镇最大的竞争对手引入了大型旅游开发集团，计划投资十亿打造度假区。有干部建议效仿，陈明却坚持林方政的“渐进式发展”理念。

争论最激烈时，李璐拿出了一份对比报告：竞争对手的方案需要搬迁三个自然村，而天湖山的方案能让村民在家门口就业。

“我们要的不是昙花一现的政绩，”她在汇报会上说，“而是像老书记栽的杜鹃花一样，年年都能开遍山野。”

令人意外的是，这场争论引起了省委关注。李振邦带着专家组暗访后，在天湖山召开了现场会。看着村民自建的民宿和合作社，他感慨道：“这才是真正可持续的乡村振兴。”

更让人惊喜的是，周伟的直播账号被央视报道后，“天湖山”品牌农产品销售额月增300%。曾经外出打工的年轻人纷纷返乡，最让老周开心的是，连女儿都从深圳回来开了设计工作室。

“爸，我现在懂了。”女儿周婷说，“林书记说的‘让美丽变成财富’，就是让我们用自己的方式振兴家乡。”

深秋，李璐负责的“数字民情地图”入选全国基层治理创新案例。领奖时，她特意带上了林方政的工作笔记复印件。

“这不是我的创新，”她在台上说，“而是老一辈干部‘用脚步丈量民情’的数字化延伸。”

颁奖礼后，她收到一条特殊短信：“姑娘，老林没看错人。”发信人是孙勤勤。原来老人一直默默关注着天湖山的变化。

杜鹃花再开时，陈明调任县发改委主任。离别那天，全镇百姓送来百衲衣——每人一块布片缝成的外套，寓意“百家衣暖公仆心”。

新车驶出镇政府时，李璐追上来塞给他一盆杜鹃幼苗：“从老书记那盆花扦插的，您带到新岗位去。”

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青山，陈明忽然明白：林方政从未离开。他化作了春风细雨，浸润着每一寸土地；他变成了精神火种，点亮了无数后来人。

而最新的一簇火苗，正在乡村振兴的第一线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