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守望

初冬的第一场雪轻轻覆盖了省城的屋顶，林方政站在书房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松树披上银装。书桌上，《基层治理札记》的手稿已经整理完毕，旁边放着一封来自北京的信函——中央党校邀请他前往授课，分享四十年基层工作的心得。

“爸，您真的要去吗？”女儿林晓宇担忧地看着他，“医生说您需要静养。”

林方政缓缓转身，微笑道：“这是最后一次了。有些话，得趁着还能说的时候说完。”

启程前夜，他独自在书房整理讲稿。不是标准的PPT，而是一页页手写的笔记。孙勤轻推门进来，放下一杯热牛奶：“记得带上药，按时吃。”

“放心吧。”他握住妻子的手，“讲完这次，我就真的退休了。”

中央党校的礼堂里，坐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中青年干部。当主持人介绍“有请林方政同志”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缓步走上讲台，没有用麦克风，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

“今天我不讲理论，就讲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关于修路。四十年前在天湖山村，如何用最少的钱修最需要的路；第二个故事关于育人，如何发现和培养年轻干部；第三个故事关于抉择，如何在重大关头做出正确选择。每个故事都朴实无华，却蕴含着深刻的治理智慧。

讲到动情处，他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在岳山县工作时的日记。看这一页——某年某月某日，大雨，张家坳的路又被冲毁了。老乡们说，要是能修条水泥路就好了。可县里没钱...”

台下寂静无声，只有翻动笔记的沙沙声。

“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他继续道，“群众出工，政府出料，企业赞助。路修好的那天，全村人像过年一样高兴。”他顿了顿，“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一个道理：办法总比困难多，关键是要和群众坐在一起想。”

提问环节，一位年轻干部问：“林老，您认为新时代的干部最需要什么品质？”

他沉思片刻，答道：“最重要的是要记住自己是人民的一员。不要总想着‘管’，要多想着‘服务’。”

课后，许多学员围着他请教。他耐心解答，直到工作人员提醒时间已晚。临走时，一位来自边疆的干部紧紧握着他的手：“林老，您今天讲的，我会记一辈子。”

回程的飞机上，他望着窗外的云海，想起四十年前第一次坐飞机去省里开会时的紧张心情。时光飞逝，初心未改。

回家后，他生了一场小病。病中，许多老部下前来探望，都被孙勤勤婉言谢绝。只有一个人例外——现任省委书记李振邦。

“老书记，您讲课的内容在全省干部中引起很大反响。”李振邦说，“特别是关于‘要和群众坐在一起想’的观点，我们已经组织专题学习。”

林方政虚弱地笑了笑：“我只是说了些实话。”

病愈后，他的生活更加简单。每天早晨散步，上午读书，下午整理资料，晚上陪孙子做作业。但他始终关注着时事，特别是乡村振兴的进展。

一天，陈明从天湖山镇发来视频通话。画面里，新建的文化广场上，老人们正在晒太阳，孩子们在玩耍。

“林爷爷，您看这是按您建议建的养老中心。”陈明转动镜头，“旁边是电商服务站，村民们的水果可以直接卖到全国。”

看着熟悉的山水和乡亲们的笑脸，林方政的眼眶湿润了。这就是他毕生奋斗的意义所在。

深冬的一个下午，他接到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全省乡村振兴考核，天湖山镇被评为示范点。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说，评审专家特别提到了“林方政模式”的可持续性。

挂掉电话，他在书房静坐良久。夕阳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金色。他打开电脑，开始撰写最后一篇文章——《我的群众观》。

“人民群众是最好的老师...”

“基层是最大的课堂...”

“实干是最好的语言...”

文字从指尖流淌而出，凝聚着四十年的思考与感悟。

文章在《求是》杂志发表后，引起广泛关注。许多读者来信说，这篇文章让他们想起了焦裕禄、孔繁森等优秀干部。林方政却对家人说：“我只是千千万万基层干部中的普通一员。”

春节前夕，省委举行老干部团拜会。林方政应邀出席，但要求不坐主桌，不发言。会上，他静静地听着年轻干部们的讨论，偶尔点头微笑。

团拜会结束后，李振邦亲自送他出门。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

“老书记，您还有什么嘱咐吗？”李振邦问。

林方政望着漫天雪花，缓缓道：“记住三句话：脚步要踩在泥土里，心思要用在群众上，目光要放在长远处。”

车子缓缓驶离省委大院。林方政回头望去，庄严的办公大楼在雪中巍然屹立。这里见证了他的青春，他的奋斗，他的一生。

回到家，孙子跑过来问：“爷爷，你以前是很大的官吗？”

他抱起孙子，微笑道：“爷爷啊，就是个给老百姓跑腿的。”

夜深了，雪还在下。林方政站在窗前，望着这个他深爱的城市。万家灯火如同繁星，每一盏灯背后，都有一个正在奋斗的家庭。

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但为民服务的事业，将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接续奋斗中永远延续。

就像院子里的老松树，历经风霜，依然挺立。而它守望的，是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