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砥柱

省委书记办公室的灯光总是亮到深夜。林方政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面前摊开着三份截然不同的报告：一份预测全省经济增速可能跌破百分之五的红头文件，一份关于某重点民生工程资金缺口的紧急请示，还有一份是中央巡视组的初步反馈意见。

"书记，已经凌晨两点了。"秘书轻声提醒，递上一杯新沏的浓茶。

林方政的目光仍停留在巡视组反馈的那行字上："部分领域存在改革落地'最后一公里'问题。"

第二天上午的省委常委会，气氛格外凝重。省长张文涛率先发言："当务之急是稳增长。我建议立即启动一批基础设施项目，同时加大对重点企业的扶持力度。"

"我同意稳增长，但更要注重增长的质量。"林方政打开全省经济结构图，"如果我们继续走老路，即便暂时稳住了增速，也会错失转型的最佳时机。"

分管财政的副省长面露难色："可是书记，民生支出压力很大，如果经济失速，恐怕..."

"正因为民生压力大，我们才更不能急功近利。"林方政调出全省债务数据，"简单刺激好比饮鸩止渴，我们要的是可持续发展。"

会后，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亲自带队到最困难的资源枯竭型城市进行为期一周的驻点调研。

在曾经因煤矿而兴，如今因资源枯竭而衰的柳林市，林方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景象：废弃的矿坑如同大地的伤疤，下岗职工聚集在劳务市场等待零工，整个城市弥漫着失落的气息。

"书记，我们试过转型，可招商引资太难了。"市委书记声音沙哑，"企业家一来看到这景象，转身就走。"

林方政没有住在市委招待所，而是选择了一家下岗职工开的小旅馆。晚上，他与几位老矿工围炉夜话。

"矿关了是好事，空气变好了。"老矿工王师傅说，"可我们除了挖煤，啥也不会。培训课上了不少，真要用时却使不上劲。"

这句话刺痛了林方政。第二天，他要求查看近三年的职业技能培训记录，发现一个严重问题：培训内容与市场需求严重脱节。

回到省城，他立即推动职业技能培训改革，建立"企业下单、劳动者点单、政府买单"的新模式。但改革遭到既得利益群体的强烈抵制，某培训机构的负责人甚至托关系找到他的老领导说情。

"培训质量不提高，再多投入也是打水漂。"林方政在改革推进会上态度坚决，"这个决心必须下。"

更大的考验来自民生领域。省人民医院新建项目因资金缺口面临停工，这意味着数千名患者将无法及时就医。财政厅表示无能为力，建议削减建设规模。

林方政亲自协调，创新性地提出"公益+市场"的运作模式：在保证公益性的前提下，引入社会资本参与配套设施建设。这个方案经过九轮修改才最终落地。

然而，最艰难的战斗发生在反腐败一线。省交通厅系列腐败案浮出水面，涉及金额巨大，更令人震惊的是，初步调查显示这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涉案人员反调查能力很强，关键证据获取困难。"省纪委书记汇报时眉头紧锁，"而且，可能牵涉到更高层级的保护伞。"

有人建议适可而止，担心影响社会稳定。林方政却斩钉截铁："腐败是最大的危险，必须一查到底。"

调查过程中，各种阻力接踵而至。匿名诬告信开始出现，网络谣言四起，甚至有人在他下班路上拦车喊冤。压力最大时，老领导打来电话委婉提醒："方政啊，有时候也需要讲政治智慧。"

但林方政没有退缩。他亲自督办重要线索，支持办案人员依法履职。当案件取得突破性进展时，他却在常委会上出人意料地提出："在坚决惩处的同时，要注重制度建设，从源头上预防腐败。"

为此，他推动建立了重点项目"全链条"监督机制，实现从立项到验收的全程透明化。这项改革最初遭到不少部门的抵触，但实施半年后，项目投诉率下降了百分之六十。

经济转型也在艰难中推进。在新能源产业布局上，省内各地市掀起招商引资热潮，但很快出现重复建设、恶性竞争的问题。

"必须全省一盘棋。"林方政在规划论证会上指着地图说，"每个地方都要找准自己的定位，不能一哄而上。"

经过充分调研和论证，全省形成了差异化发展格局：有的地方重点发展光伏制造，有的专注风电设备，有的培育氢能产业。虽然短期增速有所放缓，但发展质量明显提升。

年底总结会上，全省交出了一份令人欣慰的答卷：经济结构优化指标超额完成，民生满意度创历史新高，政治生态持续向好。但林方政在讲话中用了大量篇幅分析问题："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特别是营商环境与先进地区相比仍有差距，部分群众的生活还比较困难。"

深夜，他独自在办公室整理这一年的工作笔记。手机响起，是女儿发来的信息："爸爸，我今天在乡下走访，一位老奶奶说特别感谢省里修的'连心路'。她说，这条路修到了老百姓的心坎上。"

看着这条信息，林方政想起三十年前在岳山修第一条公路时的情景。时光飞逝，但为民服务的初心从未改变。

站在省委大楼顶层，远眺城市的万家灯火。这一年来，他顶住了压力，推进了改革，但也付出了代价：白发多了，与家人团聚的时间少了，甚至得罪了一些人。

但他无怨无悔。因为他知道，真正的砥柱，不仅要能扛起千斤重担，更要在风浪中巍然屹立。而这，正是他这个省委书记的使命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