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洪峰

主持县政府全面工作的第一个周末，暴雨就来了。

气象台的预警从蓝色一路飙升到红色，降雨量突破岳山县有记录以来的极值。凌晨三点，林方政被紧急电话惊醒：“林县长，沱江水位超过警戒线，天湖镇多个村通讯中断！”

指挥部设在水利局防汛中心，大屏幕上红色的水位曲线不断爬升。各路人马汇报的情况令人心惊：全县三分之二乡镇受灾，七座水库超汛限水位，最让人担心的是天湖山镇——那里刚经历矿山整治，山体稳定性堪忧。

“立即启动一级应急响应！”林方政下令，“所有县级领导分片包干，我负责天湖山方向。”

车队在暴雨中艰难前行，能见度不足十米。对讲机里不断传来灾情报告：“张家坳路段塌方！”“云岭村出现山体滑坡！”“旅游公路多处中断！”

最坏的消息终于传来：天湖山村上游形成堰塞湖，水位正在快速上涨，一旦溃决，整个村子将被淹没。

“立即疏散群众！”林方政抓起对讲机，“调集全县所有冲锋舟，我带队进去！”

现场指挥所设在离天湖山村五里外的高地。暴雨如注，所有人都浑身湿透。老支书冯大山抓着林方政的手：“林县长，村里还有十几个老人不肯走，说死也要死在老屋里！”

林方政望向黑沉沉的山谷：“我去劝。”

“太危险了！”几个干部连忙阻拦，“堰塞湖随时可能溃坝！”

就在这时，对讲机传来急促的声音：“堰塞湖出现管涌！预计两小时内溃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方政身上。他沉默片刻，抓起雨衣：“抢险队跟我上，其他人组织群众向更高处转移！”

冲锋舟在洪水中颠簸前行，水面漂浮着家具、树木，甚至还有牲畜的尸体。接近村口时，水流更加湍急，发动机突然熄火。

“下水推船！”林方政第一个跳进齐腰深的水中。

村里积水已达一米多深。那十几个老人聚集在祠堂的二层，任村干部怎么劝都不肯走。看到浑身泥水的林方政，一位老人颤巍巍地问：“林县长，这水真的能淹到祠堂？”

林方政指着不断上涨的水位：“各位叔伯，祠堂建了三百多年，从没被淹过。但今天不一样，上游的堰塞湖马上就要垮了！”

老人们将信将疑。这时冯大山喊了一句：“林县长什么时候骗过我们？我老冯家五代人都在这，今天我第一个走！”

关键时刻的信任起了作用。老人们开始收拾东西，但速度太慢。对讲机里传来最新预警：堰塞湖支撑不了半小时了！

“来不及了！背老人走！”林方政蹲下身，背起最年长的冯爷爷。

洪水已经漫过胸口。他们艰难地向村后高地转移。就在最后一人离开祠堂十分钟后，远处传来雷鸣般的巨响——堰塞湖溃坝了。

三米高的洪峰呼啸而下，瞬间吞没了整个村庄。站在高地上的村民眼睁睁看着祠堂在洪水中轰然倒塌，发出绝望的哭喊。

林方政清点人数，心里一沉：少了一个人！村小的王老师不见了！

“你们看见王老师了吗？”他大声问。

一个孩子哭起来：“王老师回去拿学生的作业本了...”

洪水还在上涨，返回村子等于送死。但林方政已经抓起一个救生圈：“我知道一条小路！”

他在暴雨和洪水中艰难跋涉，终于在一栋即将倒塌的土房二楼找到了王老师。这位老教师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盒子，里面是全班学生的作业。

“王老师！快走！”

“这些作业...孩子们的心血...”

洪水已经漫上二楼。林方政强行背起老人，跳入汹涌的洪流。救生圈在激流中打转，好几次险些撞上漂浮的杂物。就在他们即将被冲走时，一艘冲锋舟及时赶到——是孙勤勤带着救援队来了！

“你不要命了！”孙勤勤又气又急地把他拉上船。

林方政抹了把脸上的水：“你怎么来了？”

“我是记者，更是一名党员！”

回到指挥部，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全县受灾人口超过十万，道路通讯全部中断，救灾物资运不进去。

“启用应急预案中的无人机投送通道。”林方政下令，“同时组织突击队徒步运送药品。”

深夜的指挥部灯火通明。林方政已经三天两夜没合眼，嗓子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王成山。

这位前镇党委书记浑身湿透，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林县长，这是我个人筹集的五万块钱，先给受灾群众买点急需品。”

更让人意外的是，马岳华也来了，还带来了几车物资：“林县长，我以前有些糊涂，但大灾面前，我知道该怎么做。”

人性的光辉在灾难中闪耀。全县干部群众自发组织起来，企业捐钱捐物，甚至曾经的对头也暂时放下了成见。

第三天，雨势渐小。林方政组织召开第一次灾后重建会议。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先争取上级资金，但他的第一句话出人意料：

“立即启动灾后重建，不等不靠！”

会场一片哗然。财政局长为难：“县里资金紧张...”

“用我的工资做抵押，向信用社贷款！”林方政斩钉截铁，“群众不能等！”

这句话通过孙勤勤的报道传遍全县。第二天，信用社门口排起了长队——不是取钱，而是存款。老百姓说：“林县长敢押上自己的工资，我们有什么不敢押的？”

更让人感动的是，天湖山村的村民在安置点自发组织起来，用废墟中的材料搭建临时教室。冯爷爷说：“房子倒了，人心不能倒！”

一周后，省委省政府的工作组到来。看到井然有序的救灾场面和已经启动的重建工作，组长感慨：“岳山县的应急能力，值得全省学习！”

总结会上，林方政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建议：“我认为，这次灾害既是挑战也是机遇。我们应该以重建为契机，重新规划城镇布局，建设更加防灾抗灾的韧性城市。”

这个大胆的想法获得了支持。更让人惊喜的是，国家发改委将此列入灾后重建创新试点，给予特殊政策支持。

夜深人静，林方政和孙勤勤并肩走在临时安置点。帐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孩子们在空地上读书的声音随风传来。

“你知道吗，”孙勤勤轻声说，“我采访过很多灾区，从没见过这么快就恢复生机的。”

林方政望着远方的灯火：“因为岳山的人民了不起。”

手机响起，是省委组织部的正式通知：经研究决定，林方政同志任岳山县县长。

挂掉电话，他没有太多喜悦。前方等待他的，是百废待兴的家园，是十万受灾群众期待的目光，是更加沉重的担子。

但此刻，他心中充满力量。因为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而他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共同见证了生命的韧性。

洪峰过后，必有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