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立威

岳山县常务副县长的办公室，比天湖山镇的书记办公室宽敞许多。红木办公桌厚重沉稳，墙上挂着全县规划图，书架里整齐排列着政策文件。但林方政坐在真皮转椅上，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上任第一天，县政府办主任送来厚厚一摞待批文件，语气恭敬中带着试探：“林县长，这些是急件，需要您尽快处理。”

林方政翻开第一份——关于追加矿山环境整治资金的请示，金额高达五百万。他眉头微皱：“这个项目前期资金不是刚拨付过吗？”

主任笑容不变：“这是应急资金，王县长之前口头同意过的。”

王县长，即县长王建业，林方政的顶头上司，在岳山县深耕十余年。此刻正在省委党校学习，三个月后回来。

下午的见面会上，各局委一把手陆续前来汇报工作。财政局长侃侃而谈预算安排，发改局长详细介绍重点项目，国土局长重点汇报矿山整治进展...每个人的态度都无可挑剔，但林方政敏锐地察觉到一种默契的疏离。

散会后，政府办副主任悄悄留下：“林县长，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您批文件要格外仔细，有些项目可能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深夜，林方政在办公室仔细研读文件。果然发现了问题：那份矿山整治资金请示，拨款对象竟是一家刚注册三个月的公司；旅游局的民宿补贴名单里，有多家根本不存在；更蹊跷的是，教育局的校舍维修预算比市场价高出近一倍...

他拿起电话打给孙勤勤：“帮我查几家公司的背景，要低调。”

孙勤勤现在已正式调回岳山记者站，她的调查记者身份成了林方政的“秘密武器”。

第二天一早，林方政做了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直接去矿山整治现场。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小时，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所谓的“整治”只是简单填埋了部分矿坑，植被恢复敷衍了事，新修的挡土墙居然出现了裂缝！

更令人愤怒的是，工地上几个工人在闲逛，见到他们慌忙起身。林方政问：“你们是哪个公司的？负责人呢？”

工人们支支吾吾。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工棚里走出来——马岳华的侄子马小军。

“林县长！您怎么来了？”马小军满脸堆笑，“这点小事还劳您亲自视察...”

林方政冷冷地问：“整治工程完成了多少？资金使用情况如何？”

马小军递上一份报表：“完成80%，资金都用在刀刃上了。”

“是吗？”林方政指着裂缝的挡土墙，“这就是你们说的刀刃？”

回到县城，他立即召开紧急会议。相关局委一把手到齐后，林方政将现场照片投影到大屏幕上：“请各位解释一下，这就是五百万整治资金的成果？”

会场鸦雀无声。国土局长擦着汗：“这个...施工方说这是正常沉降...”

“正常？”林方政提高音量，“如果雨季来临，这样的工程能挡住泥石流吗？”

会议不欢而散。但更激烈的较量还在后面。

三天后，林方政正在研究全县经济数据，突然接到市委办电话：“林方政同志，有群众实名举报你滥用职权、打击报复，请你就此作出说明。”

举报信列举了三大“罪状”：一是在天湖山镇期间违规使用救灾资金；二是在省发改委挂职时泄露机密；三是任常务副县长后无故叫停合法项目。

林方政看着举报信，反而笑了。这些罪名荒唐得可笑，但 timing十分巧妙——正是他着手整顿矿山问题的关键时刻。

他立即向宾书记汇报。老书记听后沉默片刻：“方政，这是给你下马威啊。但你要记住，真金不怕火炼。”

调查组很快进驻。让人意外的是，组长竟是老熟人——省纪委的郑组长。

“小林，我们又见面了。”郑组长握手时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臂，“这次要配合调查哦。”

调查比想象中顺利。救灾资金每一笔都有明细，所谓“机密”只是公开数据，叫停的项目更是问题明显。反倒是调查组在查阅资料时，发现了更多疑点：多个项目资金流向可疑，招投标过程存在违规...

就在调查进行时，一个突发事件改变了战局。

深夜，林方政接到紧急报告：天湖山镇发生山体滑坡，新建的旅游公路被掩埋，有车辆被困！

他立即赶往现场。暴雨如注，救援工作十分艰难。更糟糕的是，滑坡体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发生二次灾害。

“必须立即爆破清障！”救援队长建议。

“但爆破可能引发更大滑坡...”有人反对。

林方政登上高处观察地形，突然想起在省发改委时看过的一份地质报告。他立即打电话调取资料，果然发现该区域有一条隐蔽的地质断裂带。

“改变方案！”他果断下令，“救援队从侧面开挖引流渠，同时疏散下游群众！”

事实证明这个决策十分正确。就在引流渠挖通后不久，二次滑坡发生，但由于压力释放，规模小了很多。被困车辆成功获救，无一伤亡。

第二天，省电视台报道了这次成功救援。画面中，满身泥泞的林方政指挥若定，与身边几个惊慌失措的干部形成鲜明对比。

更巧的是，孙勤勤的深度调查《天湖山矿殇》在同日刊发，详细揭露了矿山违规开采的内幕，引起全省震动。

形势瞬间逆转。举报信不攻自破，反而让更多人看清了真相。

调查结束那天，郑组长私下对他说：“小林，举报你的人已经查清了。但我要提醒你，这只是开始。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

林方政平静地回答：“郑组长，如果我怕了，就不会回岳山。”

风波过后，林方政召开了第一次县长办公会。这次，各局委一把手的态度明显转变。

他提出了三项改革：一是项目资金全程公开，接受社会监督；二是建立项目终身负责制，谁审批谁负责；三是设立企业诚信黑名单，违规者永久禁入。

决议顺利通过。

散会后，国土局长特意留下：“林县长，有件事要向您汇报...关于矿山整治，其实王县长之前有过指示...”

林方政摆手打断：“过去的事不提了。重要的是今后怎么做。”

晚上回到宿舍，孙勤勤已经做好饭菜。吃饭时，她突然说：“我接到调令，要回省台了。”

林方政筷子停在半空。

“别担心，”她笑了，“是升职，任新闻部副主任。而且...我申请负责全省乡村振兴报道。”

林方政握住她的手：“这更好。你在省里，我在县里，咱们里应外合。”

窗外，岳山县城华灯初上。三个月后王县长即将归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但此刻的林方政，已经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干部。

他站在窗前，看着自己亲手参与改变的这座城市，心中充满力量。

权力的本质不是控制，而是责任。这个道理，他比任何人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