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原以为你们这事儿还没什么眉目,看来是白操心了。”宋成宏抚须笑道,眼中带着几分长辈的揶揄,“这样吧,待西境战事平定,老夫以叔父的身份,为你二人操办一场婚事,如何?”
宋昭雪闻言一愣,脸颊瞬间飞起红霞,连耳根都染上绯色,急忙嗔道:“叔父!您……您胡说什么呢!我……我从未有过这般念头!如今爹爹生死未卜,我哪有心思想这些……”
“放宽心。”宋成宏神色转为沉稳,“只要兵符尚在你手,陛下便不会动你爹爹分毫。”
即便远在西境,对朝堂动向知之不详,但他心中雪亮。
陛下此番发难,根本目的就在于收回宋家掌握的兵权。
宋昭雪默默取出那枚仅巴掌大小、却重若千钧的兵符。
它握在手中轻飘飘的,却足以掀起无数腥风血雨。
“况且…”宋成宏目光投向远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说不定陈昭那小子,真能让你爹爹满意,将来也能成为我宋家一大助力呢?”
他对陈昭,倒是越看越觉得顺眼。
宋昭雪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城门方向,那里早已不见那人身影,只余一缕淡淡烟尘。
她轻声低语,带着不易察觉的牵挂:“只愿他此行……一切顺利,平安归来。”
……
康东坡。
高天逸一行人抵达时,天光已然大亮。
这一路出奇地顺利,并未遭遇阿史那兰部下的拦截,或许是因为他们选择了通往兰云县的路线,让对方误判这批粮草的目的地。
前方数十里外便是兰云县,在此已能望见城外遍布的阿史那延军斥候。
左侧不远处,更有一座突厥哨卡矗立。
为吸引对方注意,高天逸故意引队朝哨卡方向行进。
哨卡守军见一队人马迤逦而来,立刻上前拦截盘查:“你们往何处去?”
高天逸操着不算流利的突厥语答道:“奉阿史那兰将军之命,押送粮草至阿史那斌将军处。”
“送给阿史那斌将军?”守军小头目狐疑地打量车队,“为何绕行此路?”
“近日有一伙山匪专劫我军粮道!”高天逸按预定说辞解释,“为保粮草万全,阿史那兰将军特命我等改走此路。”
几名突厥兵上前查验马车,确认所载确是粮草后,非但未予放行,反而交换眼色,突然拔刀相向!
“你们这是何意?”高天逸故作惊怒,“就不怕阿史那兰将军问罪?”
那守军头领嗤笑一声,满脸倨傲:“我等何必惧怕你家将军?我们将军乃可敦嫡子,将来必承大汗之位!”
这番涉及突厥内部纷争的言论,高天逸听得似懂非懂。
但陈昭早有交代,若阿史那延部欲强夺粮草,便顺势让他们夺去。
他当即佯装不敌,率众“仓皇”后撤,逃离时不忘撂下狠话:“你们等着!阿史那兰将军绝不会善罢甘休!”
跑了没多远,高天逸确认已脱离阿史那延部的视线范围,当即示意队伍停下。
他们此次的诱敌任务已然完成,本可按计划返回庆龙县,与镇西军主力会合,共同应对可能已兵临城下的阿史那兰部。
然而高天逸此刻忧心忡忡:“陈百总孤身前往兰云县,虽未要求接应,但深入虎穴,凶险难测。我等不如就在兰云县城外潜伏下来,万一情况有变,也好及时策应。”
众人相互对视,皆无异议。
万泰沉声赞同:“匪军不能没有陈百总。就依此计,我们在此接应!”
计议已定,众人悄然向兰云县方向移动。
此番行动他们格外谨慎,借助山林掩护,隐匿行踪,绝不能让突厥哨骑察觉分毫。
兰云县外,陈昭勒住缰绳。
“这突厥战马,耐力确实不凡。”他轻抚坐骑鬃毛,一夜疾驰百余里,此刻正于城外暂歇,顺便喂些草料饮水。
这匹骏马本就是他从突厥人手中夺来的。
此前他以“有紧急军情需面禀阿史那延将军”为由,请守城士兵通传。
不多时,那名士兵返回,示意道:“将军准你入内。”
这并非陈昭首次独闯龙潭,他神色平静,从容下马,将缰绳交给一旁的士兵,稳步踏入城中。
兰云县内的景象,比庆龙县更为凄惨。
目之所及,断壁残垣,焦土遍地,几乎找不到一座完好的建筑。
突厥人的营帐密密麻麻地驻扎在废墟之间,空气中弥漫着烟尘与一种异样的膻腥气。
陈昭被引至中央那座最为宽大的营帐。
帐内,阿史那延正闭目盘坐,周身散发着一股不同于阿史那斌的沉凝气势。
“听说你有紧急军情禀报?”阿史那延并未睁眼,声音低沉。
陈昭垂首应道:“是。”
阿史那延缓缓睁开双目,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陈昭:“在禀报之前,本将军要知道,你从何处而来?”
“属下效力于阿史那兰将军麾下。”陈昭按照预先准备的说辞回答。
“阿史那兰?”阿史那延眉梢微动,“是他派你来的?”
“并非将军派遣,是属下自作主张,特来禀报!”陈昭抬头,语气笃定。
阿史那延闻言,眉头骤然蹙紧,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你自己来的?有意思。那么,说吧——你究竟带来了什么了不得的急报,值得你擅离职守,跑来见本将军?”
陈昭将早已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声称阿史那兰已暗中背叛西突厥,正与镇西军秘密勾结。
阿史那延闻言,脸上写满了怀疑与不悦:“阿史那兰与阿史那斌虽为父汗妾室所出,却也是本将军血脉相连的兄弟。单凭你一面之词,让本将军如何信你?”
“将军心存疑虑,实属应当。”陈昭神态自若,语气却极为笃定,“但属下手握实证!阿史那兰将军近来屡次假借运送军资之名,实则暗中向镇西军输送粮草。阿史那斌将军之死,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阿史那斌……死了?!”阿史那延猛地站起身,脸上尽是震惊与难以置信。
陈昭适时垂下头,语气转为沉重:“属下……其实也未能确认阿史那斌将军的生死。但请将军细想,若非我军内部有人通敌,镇西军如何能如此轻易地从我军手中夺回庆龙县?此事绝非巧合!”
见阿史那延眼神闪烁,显然已开始动摇,陈昭趁热打铁,压低声音道:“属下今日甘冒奇险前来禀报,正是因为阿史那兰将军已亲自前往庆龙县,此刻正与镇西军主帅密会!”
话音未落,帐外忽然传来亲兵急促的通报声:“启禀将军!东北方向哨卡刚刚截获一批物资,押运者声称是奉阿史那兰将军之命,欲送往庆龙县阿史那斌将军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