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阿史那斌虽已伏诛,但夺回庆龙县,依旧并非易事。”宋成宏沉声道。
众人闻言,皆露不解。
范林忍不住道:“将军,敌军主将已失,正是军心涣散之时,为何……”
“阿史那斌虽死,可他麾下数千精锐仍据守城中。”宋成宏打断他,目光扫过在场几人,“我军仅三千之众,纵使敌军群龙无首,以突厥人之悍勇,也绝无可能轻易开城投降。此战,终究难免一场血拼。”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况且,城中尚有大量被俘百姓。若强行攻城,激战之中,难免伤及无辜。”
陈昭点头补充:“将军所虑极是。更须防备守军狗急跳墙,将百姓充作人质,届时我军投鼠忌器,局面将更为被动。”
如此一来,目标便十分明确,既要夺回城池,又须确保百姓安全。
“叔父,”宋昭雪适时开口,“或许可再遣匪军潜入城中。”
陈昭的潜入之计确曾屡建奇功,首次救他这个主帅、第二次焚了阿史那斌的粮草、而这一次让他们斩下了敌将的首级,已三度证明其价值。
然而宋成宏此次却颇为迟疑:“匪军虽精,终究只有十余人。城中敌军数千,纵使潜入,又如何应对?指望他们一举歼敌,无异于以卵击石。”
“将军,昭雪之议,确有可行之处。”陈昭接过话头,“但此番需镇西军弟兄鼎力相助。末将恳请将军拨付数十精锐,与我共同行动。”
他指向不远处正在打扫的战场:“方才歼灭的阿史那斌亲卫,其甲胄旗号皆可为我所用。我可率这支混编队伍伪装成溃军返城,伺机而动。”
陈昭继续阐述计划:“入城后,我等将优先解救被困百姓,确保其安全。待将军于城外发起总攻之时,我等便从内部发难,里应外合,乱其阵脚!”
宋成宏沉吟片刻,目光扫过范林、于邵二人:“你们对此策,可有异议?若无更佳方案,便依此行事。”
见范林、于邵二将均无异议,宋成宏最终拍板,由陈昭率领匪军及数十名镇西军精锐,执行此次潜入庆龙县的秘密任务。
“你也要一同前往?”陈昭看向宋昭雪。
“有何不可?”宋昭雪挑眉反问。
“自然可以。”陈昭笑道,“不过既要去,便需委屈一下。你这张脸太过惹眼,得想法子遮掩一番。”
他所谓的遮掩,便是要将她那白皙清丽的面容涂黑弄脏,以免在突厥人中过于突兀。
宋昭雪也不多言,寻来木炭碾成粉末,混着尘土仔细抹在脸上、颈间,再随手将发髻扯得略显凌乱,抬头问道:“如此可行?”
“尚可。”陈昭点头,“去换一套合身的突厥甲胄吧。”
随后,他将全体匪军队员召集至一处,详细说明了此次里应外合的行动计划。
对张猛等人,他已无需多言,彼此默契深知此役关乎全局。
而对于宋成宏增派的数十名镇西军将士,陈昭则格外叮嘱了行动要点、联络信号以及遭遇突发状况的应对之策,务必确保众人理解并牢记。
一切准备就绪,陈昭率领这支伪装成突厥溃军的特殊队伍,悄然向庆龙县进发。
宋成宏则亲率主力大军,随后开拔,于城外伺机而动。
庆龙县内,气氛已渐焦灼。
“将军为何至今未归?”副将处木昆瀚在县衙内来回踱步,忧心如焚。
按理说,剿灭一伙山匪根本无需耗费如此长的时间。
阿史那斌将军早该在一个时辰前凯旋,可如今两个时辰已过,城外依旧杳无音信。
“副将军!他们……他们回来了!”一名哨兵匆匆奔入禀报。
处木昆瀚急问:“是将军回来了吗?”
然而他并未察觉,眼前这名满身血污、狼狈不堪的突厥士兵,正是由陈昭假扮。
那刻意涂抹的鲜血与尘土,完美掩盖了他的真实面容。
“副将军……”陈昭垂下头,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将军……将军他回不来了!我们一路追击那伙山匪,不料竟中了镇西军的埋伏!”
“镇西军?!”处木昆瀚浑身一震,猛地抓住陈昭的肩膀,“将军呢?快说!将军何在?!”
陈昭抬起泪血混杂的脸,悲声道:“将军……将军他为掩护我等突围,亲自断后,已……已力战殉国了!”
处木昆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数步,颓然跌坐在地,脸上写满了惊骇与无法置信:“我早劝过将军……不该在那帮山匪身上浪费精力!他们敢屡次劫掠军资,背后必有镇西军指使!”
如今阿史那斌战死,庆龙县的最高指挥权自然落在了处木昆瀚肩上。
他强忍悲痛走出县衙,看着眼前这些死里逃生的残兵,若非正值用人之际,他定要严惩这些护主不力的溃兵。
然而眼下攻打阳州在即,他只能暂且按下怒火,命人安排他们疗伤休整,同时焦急等待来自东征大将军的进一步指令。
陈昭带着众人回到安置“伤兵”的营区。他们必须维持溃军伪装,绝不能让突厥人察觉这些人身上竟无半点伤痕。
当几名突厥医官前来查验伤势时,众人默契动手,悄无声息地将他们拖至暗处解决,未发出一丝声响。
“高天逸,”陈昭低声吩咐,“你带他们,负责清除城门及城墙上的守军。切记,行动务必隐蔽,宁可慢,不可打草惊蛇。”
“其余人,随我来。”
他命高天逸率领数十名镇西军将士分头执行控制要道的任务,自己则与宋昭雪、张猛等人直奔城内的奴隶营。
那地方他再熟悉不过,他正是从这片人间地狱“死”里逃生的。
众人赶到时,奴隶营内正上演着残酷的一幕。
两拨突厥士兵各自驱赶着一名大景壮年男子踏入场中,逼迫他们为了一碗馊饭相互厮杀。
四周突厥兵的哄笑与叫骂声刺耳至极。
眼前景象,不仅是陈昭,也让万泰等人都无比熟悉,他们曾亲身经历这种毫无尊严的折磨。
这座奴隶营中,如今仅剩近百名大景百姓苟延残喘。
而饿死、斗死、被随意虐杀者,早已不计其数。
城外那片乱葬岗,层层叠叠堆满了同胞的尸骨。
阿史那斌刚死,这些突厥兵竟仍有闲情在此取乐。
陈昭正揣度处木昆瀚是否对此不闻不问,却见那位新任指挥官疾步而来,厉声喝止了死斗,并将负责看守的士兵重重责罚。
“这些奴隶是攻打阳州城最重要的先锋!在踏上战场之前,谁再敢随意损耗,军法处置!”处木昆瀚训斥完毕,旋即离去。
他这番整顿,反倒为陈昭创造了绝佳时机,此刻的奴隶营,暂时无人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