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早该想到的!”宋成宏闭了闭眼,胸腔里翻涌着被抛弃的苦涩。
朝廷此举,无异于将整个西境疆土和数百万百姓亲手葬送。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扫过眼前仅存的七千将士,声音陡然拔高:“既然朝廷不愿发兵,那我们便靠自己!”
“靠手中战刀,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只要还有一人站着,突厥人就休想踏过阳州!”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老夫知道,以我们眼下兵力,与突厥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只要镇西军旗还未倒下,西境就仍有希望!我镇西军,誓死不退!”
原本低迷的士气被瞬间点燃,所有将士齐声怒吼,兵刃高举如林:“誓死不退!”
士气虽振,现实却依旧残酷。
数千残兵,要如何抗衡数十万虎狼之师?
在被征用的临时帅府州府中灯火通明。
宋成宏与范林、洪尧、夏博及几位千户围聚一堂。
陈昭亦破例在场,宋成宏想听听这个胆识过人的年轻人,能否带来破局之策。
宋成宏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沙盘上:“老夫麾下尚有一支宋家军,虽仅数万之众,但若与镇西军合兵一处,未必不能一战,但前提是不能与突厥硬碰硬,那样我们同样毫无胜算!”
他拿起几枚令旗,重重插在沙盘之上:“突厥人虽众,却分兵据守两州十二城,兵力已然分散。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范林立刻领会:“将军是想逐个击破?”
“不错!”宋成宏手里最后一枚令旗,最终重重落在庆龙县上,“首战,就拿庆龙县开刀!”
“目前占据庆龙县的突厥将领正是阿史那斌,此人麾下兵力与我军现有规模相近。”
“而老夫前番正是从此人手中脱身,全赖这位陈昭小兄弟相助。”宋成宏说着,示意陈昭上前一步,“此番若非他冒死相救,老夫恐怕已无机会与诸位在此共商破敌之策。”
在场将领早已从于邵处得知陈昭的事迹,此人单枪匹马潜入敌营,竟从突厥人眼皮底下救出了主帅。
这般胆识,镇西军中虽有,却也属凤毛麟角。
陈昭向前一步,向众将抱拳行礼:“陈昭见过诸位将军。”
他稍作停顿,接着问道:“另有一事想请教诸位将军,近日阳州城内,可曾有逃难而来的百姓?”
“难民?”范林眉头微蹙,“前两日确有几名身着突厥皮甲之人前来投奔,守军险些误将他们当作敌兵处置。难道……”
陈昭颔首:“正是。那日我在解救宋将军之前,曾协助一批被囚于奴隶营的同胞脱困。”
宋成宏此时朗声道:“陈昭如今已是我镇西军一员。此次他不仅救出老夫,更助众多百姓脱离苦海,此乃大功一件!”
他转向陈昭,语气转为凝重:“陈昭,老夫本应论功行赏,但你也看到,如今镇西军物资匮乏,实在无物可赠……唯有一物尚可赐予。”
他略作停顿,正色道:“即日起,擢升你为什长。此职虽微,却是眼下能予你的最好安排。”
众将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暗自思忖将军会将这位新人安排至何人麾下。
陈昭当即领命,心中亦有些许意外,初入军中便得晋升,救出主帅这份“投名状”,果然分量十足。
“至于你想跟着哪位将军,由你自己决定。”宋成宏并未直接将他划归某部,而是将选择权交到他手中。
府中气氛瞬间微变。
有人低咳一声,有人投来审视的目光。
于邵神情最为殷切,毕竟是他最初施以援手,才让陈昭有机会救出主帅。
而且如此胆识过人的苗子,谁不想招至麾下?
“末将能否追随将军?”陈昭未多犹豫,直接选择了宋成宏。
“跟着老夫?”宋成宏朗声一笑,“你去他们帐下,难道就不是老夫的兵了?不过既然你执意留下,便暂时跟在我身边吧。”
“谢将军!”陈昭抱拳领命。
众将难掩失望,但眼下破敌为重,很快收敛心神。
“对于破敌之策,你可有其他想法?”宋成宏顺势问道。
陈昭从容应答:“将军提出的逐个击破,已是当下最优解。不过我们或许还能辅以其他手段,进一步削弱敌军。”
“哦?仔细说说。”众人目光齐聚于他。
“突厥大军同样需要粮草维系。我们可以先烧毁阿史那斌在庆龙县的粮仓,若其他据点的突厥军企图支援,我们便半路劫下他们的粮草。”陈昭直言不讳。
“焚仓劫粮?”夏博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将军,末将认为此计可行!如今阳州存粮将尽,朝廷断供,我们唯有以战养战!”
范林与洪尧相视点头,此计确实切中了镇西军缺粮的要害。
其余几位千户也纷纷附议,无人提出异议。
宋成宏见众人意见统一,当即拍板:“既然如此,便依此计行事!”
“然此事凶险异常,”他话锋一转,神色凝重,“需深入庆龙县,不仅要伪装得天衣无缝、通晓突厥语,更绝不能引起阿史那斌的警觉。”他的目光缓缓移向陈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陈昭当即踏前一步,抱拳应命:“末将愿往!”
“你独自前去,老夫难以放心。你既已任什长,麾下理应有自己的兵……”
陈昭本以为会由他自行挑选十人组成小队,不料众将领竟直接将各自麾下的精锐好手塞了过来。
不过片刻,十名人选便已凑齐。
“此后这十人便是你的兵,一切操练事宜,由你全权负责!”宋成宏留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去,他需尽快修书,令远在南疆的宋家军火速驰援西境。
陈昭握着那份墨迹未干的名单,目光扫过眼前这些面孔,逐一点名:“张猛、杨开俞、李金宝、李辉、高天逸……”
这十人皆是镇西军老兵,底子不俗。
若能悉心操练,假以时日,或可打造出一支专司奇袭刺探的尖刀,一支真正属于镇西军的“特战部队”。
但作为在镇西军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兵,队列中有几人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不服。
陈昭对此心知肚明。
那张猛原本在范林将军麾下任什长,如今被范林硬塞到了他这里被降为普通兵卒。
杨开俞原是洪尧部下的伍长,同样被削去了职务。
其余几人也都曾担任过低阶军职,各有各的资历。
最引人注目的是高天逸。
听说他此前只差一步就能升任百总,论军阶本该比陈昭还高上一级。
如今却一朝跌落,不仅军职尽失,还要归入这个凭空出现的什长麾下听令。
看着这几张写满不甘与质疑的面孔,陈昭竟觉得有些怀念,这种凭实力说话的场面,他再熟悉不过。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带着分量:“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人不服我这个什长。现在,我给诸位一个机会,有话当面讲清楚。若是现在不敢站出来,往后就按军规办事,别怪我没给过机会!”
“我不服!”张猛应声踏出一步,胸膛起伏,粗着嗓子吼道,“你凭什么一来就骑在咱们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