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军主帅就被关在县衙,这座庆龙县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里。
突厥人显然将其作为了指挥中枢,此刻必然重兵把守,硬闯无异于自投罗网。
陈昭需要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眼下,得先解决处木昆莫。
然而处木昆莫身边亲卫众多,单凭自己这虚弱的身躯,正面冲突绝无胜算。
他必须有一个周密的计划。
队伍行至奴隶营附近,陈昭趁人不备,闪身躲进一旁断壁的阴影中。
方才他瞥见废墟间半掩着一块医馆牌匾。
若运气够好,或许能找到砒霜、蒙汗药之类的毒物。
医馆主体已烧得只剩焦黑框架,大部分药材早已化为灰烬。
陈昭耐着性子,在残垣断壁间小心翻找,还得时不时应付路过突厥兵卒的盘问。
“没事,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好东西。”他压低嗓音,用突厥语回答。
“这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一个士兵被勾起好奇,非但没走,反而凑近打量。
陈昭本想将他支开,转念一想,不如借力。
他压低声音,用带着诱惑的语气说道:“这是中原人的医馆,听说他们有些奇特的毒药。若能找到,用在那些不听话的奴隶身上,或是……下次打仗的时候,岂不是大功一件?将军的赏赐肯定少不了。”
那士兵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劲头:“有道理!你去那边找,我查查这边。”
陈昭本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大火无情,药材多半难以幸免。
然而,就在他准备放弃时,那名士兵却在一处垮塌的药柜下有所发现:“快过来!看看这个……是不是中原人的毒药?”
几个用油皮纸紧紧包裹的小包,赫然躺在焦木之中。
“应当没错,拆开看看是否受潮。”陈昭示意对方动手。
士兵利落地拆开油纸,露出里面细腻的白色粉末,凑近闻了闻,并无特殊气味。
“这要如何验证是不是毒药?”他扭头问道,“抓个奴隶来试试?”
陈昭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不必那么麻烦。”
话音未落,他骤然发难,一手钳住士兵下颌,另一手将整包粉末猛灌入其喉中,随即死死捂住口鼻。
士兵剧烈挣扎,但虚弱带来的力道竟险些被他挣脱。
不过数息,药力发作,那具身体便软倒下去。
“啧,只是蒙汗药。”陈昭不免失望。
若是砒霜,他便能在伙食中下手,搅乱整个营地。
但眼下,有总胜于无。
他将剩余几包药粉仔细收好,转身潜入奴隶营。
恰好看到处木昆莫的亲兵正在搬运酒肉,他的目光立刻锁定了那几坛敞开的突厥烈酒。
他佯装上前帮忙搬运,趁众人转身间隙,指缝间的油纸包迅速抖开,白色粉末无声无息地溶入酒液。
他不动声色地搅动了几下,便退入围观死斗的人群中。
此刻他必须争分夺秒。
他抓起案上的肉块大口吞咽,强行压下胃部的不适,只为让这具疲惫已极的身躯尽快汲取养分,恢复一丝气力。
高台上,处木昆莫正啃着羊腿,对自己挑选的斗士颇为满意,将啃了一半的羊腿扔进场中:“赏你的!”
那奴隶虽听不懂,却本能地扑向沾满尘土的食物,疯狂啃咬起来。
处木昆莫畅快大笑,挥手让人将场中咽气的尸体拖走,扔去城外的乱葬岗。
“将军,请饮酒。”陈昭已悄然来到他身侧,恭敬地递上盛满的酒杯。
处木昆莫接过,高举过头,声如洪钟:“勇士们!举杯!敬阿史那斌将军!敬大汗!祝我突厥大军东征,武运昌隆!”
全场突厥兵卒轰然应和,举杯狂饮。
陈昭同样高举酒杯,却在仰头之际,将杯中烈酒尽数倾洒在地。
蒙汗药的效力迅猛发作,处木昆莫连同营内突厥士兵如同被砍倒的麦秸,接连瘫软在地。
陈昭没有丝毫犹豫,拔出腰间弯刀,寒光一闪,处木昆莫的头颅便与身躯分离。
奴隶营中的大景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住,待看清陈昭面容,人群中响起一阵低呼。
那张脸他们认得,是数日前被处决的陈昭!
莫非真是冤魂索命?
“想活命的,就拿起武器,扒下他们的甲胄换上!”
他一声低喝,惊醒了呆滞的众人。
上一次,原主带领的暴动以血腥镇压告终。
但这一次,他们成功了。
积压的仇恨与求生的欲望瞬间爆发,人们一拥而上,对着昏迷的突厥兵拳打脚踢,随即抄起散落的兵器,狠狠砍向昔日施暴者。
“甲胄不够…”陈昭迅速掌控局面,声音冷静得不容置疑,“你们几个换上,你们几个躺下装死。你们,负责押送尸体出城,目的地是城外的乱葬岗。出城后,立刻转向东北,直奔阳州!”
这个计划不仅能将处木昆莫的尸首运出,更能最大限度掩盖奴隶营的真相。
“记住,沉住气,别慌。慌张只会送命。”
这里只是一部分奴隶,他无法救走所有人,但这已是当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一个浑身血污的壮硕汉子哑声问道:“兄弟,你呢?你不走?”
“我还要救一个人。”陈昭言简意赅,“快走,天快黑了,时机正好!”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县衙方向疾行。
入夜,县衙。
“呸!突厥杂碎!有种就给老夫一个痛快!老夫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你们!”
“待老夫脱困,定将尔等碎尸万段!”
宋成宏被高高吊在庭院中,嘶声怒骂。
周围四五名守卫却面无表情,充耳不闻,他们既听不懂,也得了阿史那斌的死命令,无论这老将如何叫骂,一概不理。
前院,阿史那斌正纵情狂欢,将县衙文书尽数投入篝火。
陈昭如鬼魅般潜入后院,手中提着一坛处木昆莫喝剩的、掺了蒙汗药的烈酒。
“弟兄们辛苦了,将军赏的。”
守卫们并未生疑。
前院的喧闹早已让他们心有不平,此刻见有赏赐,纷纷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药效发作极快,几名守卫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陈昭看也未看他们,径直走向被吊着的宋成宏,手中短刀寒光一闪,割断绳索:“将军,我来救你出去。”
“救我?”宋成宏跌落在地,强忍着手臂的酸麻,眼中警惕未消,“等等!你是镇西军哪一部的?”
“我不是军人,只是个受过镇西军恩惠的百姓。此地凶险,详情容后再说,我们必须立刻离开!”陈昭语气急促,伸手将他扶起。
宋成宏心中疑窦丛生,甚至怀疑这是阿史那斌试探他的毒计。
可下一刻,他看见陈昭转身,毫不犹豫地给地上昏迷的守卫逐一补刀,手法干净利落,绝无半分作假。
若这是苦肉计,代价未免太大。
“好,老夫信你一次!”宋成宏不再犹豫。
两人借着庭院阴影,贴着墙根缓缓移动。
每当遇上巡逻队,陈昭便示意宋成宏隐入角落或残破门廊之后,自己则如暗夜中的猎食者般悄然贴近。
手起,刀落。
动作没有任何花哨,每一次挥击都精准地命中要害,突厥兵卒甚至来不及发出警示,便已毙命。
他将尸体迅速拖入暗处,整个过程无声无息。
看着又一个突厥哨兵在陈昭手中如同草芥般倒下,宋成宏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你……当真只是一介百姓?”
这等身手,这份在敌军腹地如入无人之境的冷静与狠辣,绝非寻常百姓所能拥有。
这分明是在尸山血海中才能淬炼出的杀人技。
宋成宏心中暗动,此子心性、身手俱是上上之选,若能引入军中,稍加磨砺,未来必是能独当一面的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