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升官

苏县长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出身，早前一直在机关办公室工作，对基层的实际情况了解不够深入，处理事情时难免有些理想化。

他让宋彦辉接替老书记的提议虽然从工作角度说得通，但如此直来直去的做法，在讲究人情世故的农村基层，确实显得不够圆融。

"苏县长，老书记是老党员了，一心盼着龙岗村越来越好。若是就这样生硬地让他退下来，他心里该多难受？"宋彦辉语气诚恳，表达也比较委婉。

他顿了顿，继续深入分析："若只是我们龙岗村内部的事，我倒好处理。我去给老书记赔个不是，往后村里的大事小情多请他指点，这事也就过去了。但问题是，老书记一直全力支持改革，这是十里八乡都知道的事。若是传出去，其他村的干部会怎么想？支持改革的反而落得如此下场，那我们是不是也该缓一缓？万一自己的位置也被年轻人顶替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宋彦辉不禁叹了口气。前世今生经历了太多，他太了解农村干部的心理了。要说对基层工作的熟悉程度，他可比苏县长有经验得多。

苏县长静静地听着，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显然在认真思考宋彦辉的每一句话。

许久，他才缓缓起身，拍了拍宋彦辉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彦辉啊，以前在县里，常有人说我不接地气，不了解基层的运行规律，我还不服气。今天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很多问题上的确看得不够远、不够深。"

苏县长在办公室里踱步，若有所思。

"你今天给我上了生动的一课，"他转过身来，目光炯炯，"让我明白了县里的工作和我想象中的大不一样。'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的原则固然没错，但在执行时，确实要多考虑基层的实际情况和干部的感受。"

宋彦辉注意到，苏县长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书卷气，多了几分务实的光芒。

"这样吧。"苏县长重新坐下，目光灼灼地看向宋彦辉，"我回头给老书记提一级，但不调动他的工作，让他继续留在龙岗村给你把关。这样既肯定了老同志的贡献，又能让你更好地开展工作。"

这个解决方案让宋彦辉眼前一亮："苏县长，老书记可不是'平者'。龙岗村能有今天的发展，离不开他多年来的支持和付出。您这个安排很妥当。"

他心里明白，老书记临退休前还能获得晋升，哪怕是虚职，脸上也有光彩。

更重要的是，这给其他地方的干部树立了一个榜样。即便自己能力有限，只要愿意放权，支持有能力的年轻人上来，一样是功劳，一样会得到认可和奖励。

"看来我以后要常去你们龙岗村了，"苏县长的语气轻松了许多，"不光是看看村里的变化，更要向你取经，学习基层工作的宝贵经验。往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你可要多提醒我。"

想通了这一层，苏县长觉得自己的工作思路豁然开朗。之前县里那些反对声音的缘由，此刻也清晰起来。他相信，今后的工作一定会更有起色，云江县的发展大有可为。

"那也是您胸襟开阔。"宋彦辉笑道，"若是换作其他领导，我哪敢说这些话？"他确实是在了解苏县长的为人和胸襟后，才敢如此直抒胸臆。

当然，还有一点是苏县长和苏朵朵的父女关系。

要是没有这层关系，他大概也不愿意说这么多话。

"哈哈哈！"苏县长开怀大笑，眼睛都眯了起来，"刚夸你几句，这就拍起马屁来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宋彦辉能感觉到，苏县长心里是受用的。谁都喜欢听好话，尤其是这种发自内心的真诚话语。

"好了，你先回家好好休息。过两天我把全县各公社、各村的主要干部都召集到县里，你给大家做个报告，分享龙岗村的成功经验。然后抓紧时间进行试验，尽快把兴建饲料厂的申请书交上来。"苏县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全县推广龙岗村的经验了。

送走苏县长后，宋彦辉和苏朵朵、老书记一同返回龙岗村。

车子刚驶进村口，宋彦辉就愣住了。只见道路两旁站满了村民，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宋大队长回来了"，顿时，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锣鼓喧天，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彦辉啊，你可算回来了！"七十多岁的王奶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宋彦辉的手，"村里人都担心坏了，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啊！"

宋拥军带着砖厂的工人们挤上前来，这个壮实的汉子眼眶发红："彦辉，你在公社受委屈了！咱们全村人都可以给你作证，你是清白的！"

宋福林也是声音哽咽："咱们的账目清清楚楚，谁要查就查，我们不怕！"

看着眼前这一幕，宋彦辉只觉得喉头一紧，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乡亲们，我宋彦辉没事！龙岗村也没事！不但没事，省报还表扬了咱们村，说咱们是改革的先锋！"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欢呼声、掌声此起彼伏，不少老人激动得直抹眼泪。

苏朵朵站在宋彦辉身后，看着他被村民们团团围住，这个平日里沉稳干练的年轻干部，此刻在乡亲们中间笑得像个孩子。

这时，宋彦辉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走到苏朵朵面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影。

"朵朵，这次真的要谢谢你。"宋彦辉真诚地说，"要不是你及时把笔记本送到苏县长那里，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苏朵朵微微低头，脸颊泛起红晕："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宋大哥，你为了龙岗村付出这么多，我们都看在眼里。"

两人并肩走在村间小路上，落日的余晖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说真的。"苏朵朵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宋彦辉，"我从来没想过，一个村子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我爸常说，基层工作最难做，可你做得这么好。"

宋彦辉望着远方连绵的田野，语气平和："其实没什么秘诀，就是把村民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咱们农民最实在，你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就会真心支持你。"

回到家，宋彦辉的父母早已等在门口。徐翠萍上下打量着他，生怕他在公社受了什么委屈。老宋同志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满是老茧的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晚，宋彦辉睡得很踏实。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有全龙岗村的父老乡亲。

休息一天后，宋彦辉安排好村里的各项工作，便带着报告材料，和苏朵朵再次前往县城。这一次，他的身份不再是接受调查的村干部，而是要在全县干部大会上传授经验的老师。

县里的大会堂座无虚席。当宋彦辉走上讲台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他环视会场，看到了各公社、各村的干部们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敬佩，也有质疑。

"各位领导、同志们。"宋彦辉的声音沉稳有力，"今天我要分享的，是龙岗村在改革开放浪潮中的一些探索和实践......"

他从包产到户讲到砖厂改革，从长毛兔养殖讲到即将开展的生猪养殖和饲料厂项目。每一个举措的背后，都有详实的数据支撑，都有生动的实例佐证。

在分享完具体经验后，宋彦辉进行了总结："......龙岗村取得的点滴进步，离不开党的政策指引，离不开各级领导的关心支持，更离不开村党支部发挥的战斗堡垒作用。我们要带领群众致富，就必须吃透政策精神，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从本村实际出发，因地制宜探索发展之路......"

台下，有县领导低声问苏县长："听宋彦辉同志讲话，能感觉到他的理论水平很高啊。"

苏县长笑着解释："我也纳闷过这件事。后来去龙岗村了解才知道，宋彦辉同志不仅是工农兵学员。他从学校毕业后，还刻苦自学，从新华书店买回大量书籍，在自家研读。他能有今天的理论水平，完全是靠后天努力。"

这番话让在场的许多干部面露愧色。有人悄悄低下头，反思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认真读过一本书、研究过一项政策了。

散会后不久，龙岗村就接到了正式通知：老书记级别获得提升，但继续留在龙岗村工作；宋彦辉同志火线入党，并担任龙岗村党支部副书记一职。

消息传来，老书记喜出望外。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平淡中退休，没想到临退休还能获得这样的荣誉。得知是宋彦辉在苏县长面前为他说了好话后，老书记特意找到宋彦辉。

"彦辉啊，你和苏县长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老书记握着宋彦辉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叔真的要谢谢你，还想着我这个老家伙。"

宋彦辉连忙谦让："老书记，您说这话就见外了。这些年来，要是没有您的支持和指点，龙岗村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发展。"

他心里明白，当时与苏县长的谈话只有他们二人在场，消息能传出来，必定是苏县长有意为之。这一招既让宋彦辉赢得了老书记的感激，便于日后开展工作，又在其他村干部中树立了榜样。让保守派知道，只要支持改革、顾全大局，组织上绝不会亏待。

"苏县长这一手，进步不小啊。"宋彦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枉我费了那么多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