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扬眉吐气

龚书记在会议上滔滔不绝，始终围绕龙岗村“包产到户”和砖厂改革的问题大做文章。

然而省报的头版报道，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不仅彻底否定了他的指责，更将龙岗村的实践誉为改革先锋，号召全省学习。这会还怎么开下去？难道要留下来等着被苏县长当众打脸吗？

“看来，省里对龙岗村的做法是高度肯定的。这是龙岗村的荣誉，更是我们整个云江县的光荣！”苏县长终于能够扬眉吐气，“我们云江县什么时候上过省报头版？宋彦辉同志现在在哪里？我看，应该请他来县里，给全县干部做一场报告！”

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谁不知道苏县长心知肚明宋彦辉此刻身在何处？这一仗，苏县长打得漂亮。经过此事，他在云江县的根基，算是彻底稳固了。

与此同时，公社办公室里的审讯又换了一拨人。老钱说不过宋彦辉，加上年纪大了，体力不支，只好先出去休息。老陈重新上阵，继续唱黑脸。他扯开胸前的扣子，面红耳赤地呵斥：“宋彦辉，我告诉你，负隅顽抗是没有好下场的！今天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就……”

“哗啦”一声，门被推开了。

“哦？你要宋彦辉同志交代什么？他要是不老实交代，你又打算怎么样？是上老虎凳，还是灌辣椒水？”

“谁让你进来的！没看见我在这儿审问人……苏、苏县长……您怎么来了？”老陈骂到一半，回头看见苏县长站在门口，差点吓得瘫软在地。

“县里是让你们来了解情况的，不是来审问犯人的！”苏县长厉声呵斥，随即快步上前，亲切地握住宋彦辉的手：“宋彦辉同志，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走，我现在就送你回龙岗村。你先好好休息，等缓过劲来，就跟我去县里做报告。”

“苏县长，龚书记那边……”老陈又不识趣地插嘴，再次被刚进来的老钱捂住了嘴。老钱欲哭无泪——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没眼力见的搭档？苏县长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会亲自前来？这人到底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

“哼！回去好好看看吧！”苏县长将一份省报拍进老陈怀里，“回去后先不用回单位上班，把报纸看明白了，好好想想你们这两天都干了些什么！”

老钱看见《改革春风吹满地，龙岗村人民真争气》的标题，顿时双腿发软，险些栽倒在地——这下全完了。

“小李，去车上把麦乳精拿下来，给宋彦辉同志冲点喝。宋彦辉同志一定饿坏了吧？”苏县长对秘书吩咐道，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宋彦辉不仅没有让他失望，还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一定要好好犒劳。

“苏县长，老书记还在他们这儿呢。”宋彦辉没有忘记同样被带到公社的老书记。不一会儿，老书记也被放了出来。

了解情况后，苏县长关切地说：“宋彦辉同志，你昨晚一宿没睡，赶紧休息吧。有什么话，等你睡醒了再说。”

“好，那我就先去睡了。”宋彦辉也不客气。

……

次日，宋彦辉醒来见到苏县长时，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宋彦辉，我看龙岗村完全可以成为全县的致富典型！”

“宋彦辉同志，你放心，只要你这边不出问题，我保证之前的事情绝不会重演。”苏县长拍着宋彦辉的肩膀鼓励道，生怕他还有顾虑，“不过你也不能放松警惕，以后做任何事，都要严格遵守组织原则，符合国家政策。”

是啊，您借着这次机会在云江县站稳了脚跟，我得到了省报的声援，短时间内肯定不会有人再来触这个霉头。宋彦辉仔细研读过省报，上面的内容大多转载自他那篇社会调查报告。看来这份报告已经发表了，而且有人意识到了它的价值。

成为典型，本就是宋彦辉计划中的一步。

成为典型，意味着龙岗村朝着“华西村”的目标，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然而，成为典型并非全是好处。有些事，宋彦辉必须提前布局。他沉思片刻，对苏县长说：“能成为致富典型，是我们龙岗村全体的光荣，我自然不会推辞。但现在龙岗村的发展刚刚起步，工作重心应该放在持续发展上。我们既没有精力，也没有经济能力接待过多的来访者。所以，我想请您帮忙，尽可能把不必要的参观挡回去。”

可以预见，一旦龙岗村这个典型树立起来，全县、全市乃至全省的参观考察团将会蜂拥而至。这是当下的风气。接待这些团队，大部分开支都要落在龙岗村头上——这可是龙岗村未来发展的宝贵资金啊！

长此以往，龙岗村还如何安心发展？要知道，改革开放后的第一个万元户，据说就是被络绎不绝的参观考察团吃垮的。如今许多国企也在这方面承担着不必要的开支，宋彦辉绝不会重蹈覆辙。

即便来访者自担费用，龙岗村仍要分出人力陪同解说。村干部整天忙着接待，哪还有精力谋划龙岗村的未来发展？

更严重的是，如果来访者太多，超出龙岗村的接待能力，还会引发各种抱怨。日后浙江海盐衬衫总厂的步鑫生改革引来无数参观者，因为人满为患，当地不得不规定：司局级以上由步鑫生亲自接待，其余人听录音。这种做法，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宋彦辉，你想的可真远啊。”苏县长有些惊讶。一般村干部听说这种好事，肯定是忙不迭的答应，谁能想到这么多？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会出现这些问题。经宋彦辉提醒，他才恍然大悟——这种情况确实极有可能发生。

要知道，龙岗村上了省报，名声就打响了。不仅云江县会把龙岗村当作典型，临济市乃至全省都可能将龙岗村树为标杆。到那时，前来参观考察的单位绝对络绎不绝。

“我尽量吧。”苏县长沉吟道，“云江县范围内，我回县里后就把各公社、各村的干部召集起来，你来做一场报告就行了，不允许他们私自来龙岗村参观。其他县市乃至省里的参观者，我能挡的尽量帮你挡着，实在推不开的，再安排他们来参观。”

苏县长更希望龙岗村能够长远发展，而不是仅仅借着这件事往自己脸上贴金。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宋彦辉明白，这种事不可能完全避免。苏县长能帮他挡住大部分参观者，已经很难得了。市里来的，他想挡也挡不住；省里来的，他怕是还要亲自陪同前来呢。

宋彦辉担心的不是有人来参观，而是担心参观者太多。对龙岗村没有实质帮助的来访是干扰，但省里或重要媒体的到访，他求之不得。如果完全拒绝参观，龙岗村何时才能成为华西村、南街村？很多事情，不仅要做得好，还要懂得宣传。

“来，和我说说龙岗村未来的打算吧。”苏县长将笔记本还给宋彦辉，“我看了你的笔记，上面写的内容很有价值！这么说，你接下来打算做猪饲料了？”

“对。我准备先抽调部分村民，建一个简易试验场，购买一批仔猪。一部分用传统方法喂养，另一部分在饲料中混入预混料。观察一段时间，确定配方有效后，再开始规模化生产。”宋彦辉详细解释道。

“不迷信权威，用实践检验真理，这个办法很好！我支持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宋彦辉把龙岗村搞得这么好，又帮他在云江县站稳了脚跟，苏县长自然想要回报。龙岗村发展得越好，他脸上越有光。

“确实有不少需要您支持的地方。现在龙岗村的日子虽然好过些，但资金仍然紧张。之前买拖拉机已经找公社贷了款；现在要建饲料厂，村里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您看，能不能帮我在县里争取一些贷款？”这个级别的贷款，已经超出公社的权限了。

“等试验完成后，你给我写份详细的申请报告。只要理由充分，我就帮你争取。”这是理所应当的事，苏县长爽快地答应了。

“对了，还有件事。”苏县长接着说，“你回龙岗村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龙岗村在你手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你现在还只是个副大队长，难以完全施展拳脚。老书记年纪也大了，我看，这个一把手还是由你来当吧。”

光答应贷款似乎还不够，苏县长决定再送他一份大礼。

“老书记年纪确实大了，但他在村里干了这么多年，大家都信服他。贸然让老书记退下来，恐怕会寒了他的心。”老书记待他不薄，就这样让人家冷清退场，宋彦辉实在过意不去。不过听苏县长的口气，这件事基本上已成定局——他就要正式执掌龙岗村了。

苏县长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感慨万千。有闯劲、有思路、懂政策、知进退，这样的村干部实在难得。

窗外，阳光正好。龙岗村的未来，正如这清晨的朝阳，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