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出师不利

龙岗村乃至整个县城，都找不到懂得现代饲料配方和生产工艺的人才。

苦思冥想之际，宋彦辉想到了苏朵朵。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苏朵朵是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她的社交圈子里，或许能接触到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

他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向苏朵朵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苏朵朵听完，眼睛一亮，立刻说道：“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我有个亲叔叔，叫苏正茂，就在省城的东来大学工作，是生物系的教授！他们学校好像有化工相关的专业，说不定能帮上忙！”

嘿，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要发家致富，政策、科学技术和自己的努力都不可或缺，现在政策好了，龙岗村的人也愿意卖力，就是科学技术这方面我就有些头疼了，幸好有你在，要不然我找门路都不好找。”

宋彦辉大喜过望，当即决定，事不宜迟，立刻动身前往省城。

隔天一早，宋彦辉和苏朵朵便坐上了最早一班前往省城的长途汽车。一路颠簸，抵达省城时已是下午。

两人顾不上休息，按照地址，直接找到了东来大学。

东来大学是省内知名学府，化工专业在全国也是排得上号。

苏朵朵介绍道：“饲料化工的情况比较复杂，在学科分类上，制药化学工业、日用化学工业、营养学、食品学等多个专业都有涉及，可是东来大学现在的专业划分还不够细致，并没有专门研究饲料化工的学科。”

“所以我们只能先去找制药化学工业、日用化学工业、营养学、食品学方面的老师，去和他们谈谈？”宋彦辉若有所思地问。

“差不多是这样。”苏朵朵笑着道，“不过我叔叔是这里的教授，比我们瞎找要强。”

“好，那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去拜访苏伯伯。”

“嗯，你就跟我走好了。”

苏朵朵对这里还算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宋彦辉找到了她叔叔苏正茂的家。

苏正茂是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学者，见到侄女突然到访，很是高兴。

只是，当他听明白陪同前来的宋彦辉的身份，以及他们此行的来意后，脸上温和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

“朵朵，不是叔叔不帮你们。”苏正茂推了推眼镜，很是不解，“你们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不是有点异想天开了？一个村子，要自己搞饲料生产？这涉及到营养学、化工工艺、机械设备，不是搭个灶台煮猪食那么简单。这里面技术门槛很高，投入也不会小，你们考虑过风险吗？”

他的话很委婉，但意思很明显，就是觉得宋彦辉是在胡闹，不切实际。

宋彦辉没有气馁，他态度谦逊而坚定：“苏教授，您说得对，我们知道困难很大。但我们龙岗村地少人多，想要发展，光靠种地和一个小砖厂远远不够，必须寻找新的产业出路。

集中养猪是个方向，但饲料卡住了脖子。我们不想永远受制于人，也不想一直用效率低下的老办法。哪怕前期困难再大，我们也想试一试，哪怕只能搞出最基础的混合饲料，只要能降低成本、提高效率，就是成功！”

他看着苏正茂，眼神清澈而真诚：“我们不敢奢求多么先进的技术，只希望能有懂行的老师，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告诉我们最基本的方向和需要注意的关键问题，避免我们走太多弯路。”

苏朵朵也在一旁帮腔：“叔叔，宋彦辉同志他们村真的很有干劲，也做出了一些成绩。您就帮帮忙，介绍一位相关领域的老师给他们认识一下，咨询咨询也好啊。”

苏正茂看着侄女期盼的眼神，又看了看眼前这个虽然穿着朴素但目光执着的年轻人，沉吟了片刻。他终究是疼侄女的，也觉得这年轻人有股子难得的闯劲。

他叹了口气，拿起钢笔，在一张便签上写了一连串的名字和地址。

“好吧。我们学校化工系成就最高的是高文博教授，他也是国内在农副产品化工利用方面比较有建树的专家。你们可以去拜访他一下。不过，”苏正茂看了眼宋彦辉，特意强调，“高教授脾气比较直，要求也很高，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只能帮你们引荐，成不成，全看你们自己了。”

“谢谢苏教授！太感谢您了！”宋彦辉连忙接过纸条，由衷地道谢。

从苏正茂办公室出来，宋彦辉没有立刻去找高教授。

他拉着苏朵朵，先去了省城的百货商店。精心挑选了两条好烟，两瓶不错的白酒，还有几瓶水果罐头，用网兜装好。

苏朵朵看着他买这些东西，有些不解：“宋大哥，你这是……？”

宋彦辉苦笑一下，解释道：“朵朵，你不常在下面跑，可能不清楚。空着手去求人办事，尤其我们还是农村来的，连门都可能进不去。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就是个心意，也是个敲门砖。”

苏朵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生活在相对单纯的校园和家庭环境，对这些基层的人情世故确实了解不深。

两人提着礼物，按照地址找到了化工系家属楼高教授的家。敲开门，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的老者出现在门口，正是高文博教授。

苏朵朵连忙上前说明来意，并提到了叔叔苏正茂。高教授看在苏正茂的面子上，虽然脸色不算热情，但还是让他们进了屋。

客厅里堆满了书籍和资料，充满了学术气息。宋彦辉恭敬地将礼物放在墙角，高教授瞥了一眼，没说什么。

落座后，宋彦辉再次将自己的来意和龙岗村的情况，尽量简洁清晰地陈述了一遍。

高教授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等宋彦辉说完，他直接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小同志，你的想法很敢想。但是，我们搞科研的，讲究的是严谨和创新，是要解决行业内的前沿问题。你们一个村子，想搞饲料生产，先不说技术可不可行，这规模……实在太小了，没有任何代表性和研究价值。我们实验室的项目，都是和省里、甚至部里的大单位合作的。抱歉，这个事情，我们帮不上忙。”

他话说得很客气，但拒绝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意味，仿佛宋彦辉他们提出的请求，拉低了他的学术档次。

他又客套地询问了几句苏正茂的近况，便端起茶杯，示意送客。至于墙角那些礼物，他看都没再看一眼。

走出高教授家，苏朵朵有些泄气，俏脸上难掩失望：“没想到高教授这么……”

宋彦辉却依旧面色平静，他轻笑一声，“没事，意料之中。高教授是国内权威，看不上咱们这小打小闹很正常。走，我们去找下一位。”

苏正茂之前还提供了几个可能相关的青年教师的名字。他们又找到了其中一位姓王的青年讲师。这位王老师年纪不大，约莫三十岁左右，住在筒子楼里，条件看起来一般。

听说有人来找他谈“合作”，王讲师起初还挺热情。但当宋彦辉说明是龙岗村生产大队，想请教猪饲料生产技术时，王讲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村办企业？”他上下打量着宋彦辉和苏朵朵，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不耐烦，“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我手头还有好几个课题要结项，忙着呢！跟村办企业合作？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别耽误彼此时间了！”

说完，竟直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连说话的机会都不再给。

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站在嘈杂的筒子楼走廊里，苏朵朵气得脸颊通红，她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种待遇？

“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连话都不让人说完！”苏朵朵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和愤怒。

宋彦辉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中也涌起一股无力感。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再去找下一位就是了。”

哎，这一时期的乡镇企业难啊，走到哪儿都被人看不起，宋彦辉早就有心理准备。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几乎跑遍了东来大学所有可能与饲料、农业化工沾点边的教研室和老师办公室。结果无一例外，全都碰了钉子。

有的老师还算客气，婉言谢绝；有的则像王讲师一样，直接表现出不屑和驱赶；还有的甚至怀疑他们是骗子，连门都没让进。

他们带来的那点烟酒，原封不动地提了回来，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天真和不自量力。

此时，苏朵朵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她原本满怀希望，以为凭借叔叔的关系和大学的资源，总能找到愿意帮忙的人，却没想到遭遇了如此一致而冰冷的拒绝。

“宋大哥，对不起……我没能帮上忙。”苏朵朵的声音有些哽咽，充满了自责。

宋彦辉，看着她沮丧的侧脸，心中不忍，反而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安慰道：“朵朵，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和白眼看。

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没有你，我们连这些老师的门都摸不着。别泄气，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找到出路的。”

他的镇定和乐观，稍稍吹散了苏朵朵心头的阴霾。

只是，现实的问题依旧残酷地摆在面前。

龙岗村自建饲料厂的梦想，难道真的还没开始，就要夭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