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苏朵朵的回信,宋彦辉是打算好好写。
他准备总结出龙岗村的致富路线,也就是先用分产到户解决农民的吃饭问题,再用集体小工业解决起步资金的问题,然后再用工业上获得的资金反哺养殖业,从而形成一条健康的发展链条。
这个方案规模虽然小,发展潜力却是不小。
至于为什么要写这些,当然是为了扬名。
默默无闻的龙岗村大队的大队长,和赫赫有名的小岗村村支书、大寨村村支书、华西村村支书、南街村村支书,分量能一样么?
在基层工作难免会受到上级的制约,没有足够的分量,别说县长了,乡长都能给他好看,要是遇到个不靠谱的,辛辛苦苦琢磨出来的办法难免会遭遇失败。
可要是被树立成典型,让龙岗村也有了小岗村、华西村那样的声望,到那时候别看宋彦辉只是一个小小的大队长,名字却是连中央都知道。
华西村吴仁宝在江阴县是什么地位?大寨村的铁姑娘郭凤莲在昔阳县又是什么地位?
而树立典型自然离不开舆论的宣传,宋彦辉现在没啥门路,更不认识记者啥的,但苏朵朵的身份却很有用。
再者,他这么做还有其他好处。
只要龙岗村的改革能搞成功,这份经验就能推广到全国更多的村子里去,这样的话全国的农民就有好日子过了。
当然,在宋彦辉看来,龙岗村成功的可能性无限接近百分百。
后世有名的富裕村,基本都是这么做的。
没过多久,龙岗村砖瓦厂为县建筑公司生产的最后一批红砖,被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搬出窑炉,装上拖拉机。
最后由宋彦辉亲自押车,再次前往县城。
县建筑公司的张经理和刘科长查验过这批砖的质量后,满意地在验收单上签了字。
财务科那边也异常顺利,很快便将最后一笔货款,交到了宋彦辉手中。
回到村里,他第一时间召集了砖厂的所有工人,当着老书记和会计的面,将这段时间的工分折算成现金,足额发放了下去。
看着工人们领到钱时那喜悦和满足的笑容,听着他们规划着给家里添置东西、给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买新衣服的讨论,宋彦辉感到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砖厂的稳定运营和及时兑现报酬,进一步巩固了他在村民心中的威望。
有了钱,心中不慌。
宋彦辉立刻将购买长毛兔种兔的计划提上了日程。他通过县农业办公室的关系,很快联系上了县里一家品种较好的种兔场。
为此,他亲自跑去考察了一番,确认了种兔的品质和健康状态,然后动用村集体垫付的那部分资金,订购了第一批共计一百对优质的安哥拉长毛兔种兔。
同时,他也敲定了初期兔粮和草料的稳定供应渠道。
一切准备就绪,宋彦辉回到村里,立刻通知了之前登记在册、并且愿意承担自付部分款项的养殖户家庭,告知他们种兔即将到位,需要准备好自家的兔舍和剩余的资金。
消息传开,整个龙岗村都沸腾了。
那些登记了的家庭翘首以盼,而那些当初犹豫或者冷嘲热讽没有登记的家庭,则怀着复杂的心情,既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说不清的酸意和隐隐的后悔。
几天后,一辆通风良好的卡车,在村民们的翘首以盼中,驶进了龙岗村。
车上是一个个分隔开的竹笼,里面正是那些长着长毛,并且毛发雪白,红眼珠子滴溜溜转的安哥拉长毛兔。
“快看!那什么长毛兔买回来了!”
“哎呀,这兔子真白!毛真长!”
“这兔子的毛真有人买吗?”
村民们都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场面比过年还热闹。
宋彦辉和王胜利组织人手,维持秩序,按照登记名单和预先缴纳自付款的凭证,开始逐一发放种兔。每家根据报名时确认的养殖规模,领取一到两对不等的种兔。
“张婶,您家一对,拿好了,笼子钱算在里面的,不用还了。”
“李叔,您家两对,这是饲料和注意事项的单子,拿好。”
“都小心点,别吓着兔子!”
宋彦辉忙得脚不沾地,登记、核对、发放、叮嘱……足足忙活了一整天,嗓子都快哑了,总算将这一百对种兔,顺利地分发到了几十户愿意先行尝试的村民手中。
领到兔子的家庭,如同捧着珍宝,喜气洋洋地回家了,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些“活财神”安置进早已准备好的兔舍里。
这里面,还有赵小军。
没错,他家也登记了。别看这小子有些混账,但关键时候,他还是能分清好赖的。
经过这么多次对抗,他也看出来了。跟宋彦辉做对,没好处。
而那些没有登记的家庭,则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心里就像百爪挠心似的。
然而,种兔分发下去,仅仅是个开始。
养殖技术非常关键,尤其是防疫和日常管理,稍有疏忽,就可能前功尽弃。
他自己虽然恶补了一些知识,但要指导几十户村民,实在力有不逮。
还好,他早有准备。
早在苏朵朵寄来那本《长毛兔养殖与兔毛加工》书后,他就连夜将书中关于饲料配比、日常管理、常见疾病防治等最核心、最实用的部分,用工整的小楷摘抄、简化、翻译成大白话,作为培训材料。
他除了自己又学了一遍,还教了自己的母亲。
现在,需要有人将这些知识教导给养殖户。
但谁来教呢?
他自己太忙,老书记和村干部们也不懂这个。于是,他的目光,落在了母亲徐翠萍身上。
徐翠萍年轻时是村里的妇女队长,做事细致,人也热心,在村里有些威望,而且认识一些字。宋彦辉觉得,母亲是最好的人选。
晚上,他拿着整理好的材料找到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妈,我想请您帮个忙。”
徐翠萍正在灯下纳鞋底,闻言抬起头:“啥事?你说。”
“就是养兔子的事。这技术活,光发材料不行,得有人领着大家学,平时还得有人盯着,看看谁家养得不对,好及时纠正。我想请您来当这个技术指导。”
徐翠萍一听,连忙摆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哪成啊!我也是刚学你整理出的那个小册子,自己都没养过这金贵玩意儿,咋能教别人?别给你耽误了事!”
宋彦辉早就料到母亲会推辞,他坐到母亲身边,耐心地劝说:“娘,您先别急着拒绝。这养兔子,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技术要点,我都从书里摘出来,翻译成大白话了,您就照着小册子教。
再说了,又不是让您去讲多大的道理,就是带着大家,把我整理的这些条条框框,一遍遍地说,督促大家照着做。谁家兔子有啥不对劲,您帮着看看,拿不准的再来问我。您在村里人缘好,说话大家也愿意听。”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恳切:“妈,您也知道,这事儿关系到好多户人家今年的收入,关系到咱们村这新路子能不能走通。我实在是忙不过来,砖厂那边,村里一堆事,还要盯着外面的销路……您就当是帮帮我,帮帮咱们龙岗村,行吗?”
徐翠萍看着儿子疲惫却充满期待的眼神,听着他话语里的难处和责任,心里软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自从回来后,心里装的全是村里的事,没日没夜地操劳。她这个当娘的,帮不上大忙,这点小事要是再推脱,实在说不过去。
她叹了口气,决定帮儿子这个忙,“行吧,小辉。那我就试试,要是弄不好,你可别怪我。”
宋彦辉笑了:“妈,您放心,肯定能行!有啥问题,咱们一起想办法!”
于是,龙岗村第一个“非正式”的农业技术培训班,就在村委的空房子里开班了。
老师是徐翠萍,学生是那几十户养殖户,教材是宋彦辉整理的那本“白话版养兔指南”。
起初,大家看到是徐翠萍来讲课,还觉得有些新奇,甚至有个别年轻人不太当回事。但徐翠萍讲得极其认真,她把儿子教给她的那些要点,用最朴实的语言,反反复复地强调。
关系到自家投入了真金白银的兔子,所有听课的人都异常认真,生怕漏掉一个字。
就连一向喜欢在下面搞小动作,说怪话的赵小军,每次也都搬个小马扎坐在角落里,竖着耳朵仔细听。
虽然他脸上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但眼神里的专注却骗不了人。
他不傻,知道这玩意儿可能真能赚钱,学点技术总没坏处。
徐翠萍不仅上课,还经常在宋彦辉的陪同下,挨家挨户地去查看兔舍的情况,现场指导。谁家兔舍建得不合格,谁家饲料搭配不合理,她都会指出来。
村民们见她如此尽心尽力,而且说的都在点子上,对她越发信服和尊敬。
有了母亲这位细致耐心的技术指导在后方看顾,宋彦辉肩上的担子顿时轻了不少。他可以腾出更多精力,去处理砖厂的日常管理、联系可能的兔毛收购渠道,以及思考龙岗村更长远的规划。
一边是田里的稳定收入,一边是砖窑持续创收,如今各家各院里又养上了长毛兔,龙岗村的发展,眼看着日新月异起来。
日子就在这忙碌而充满希望中悄然流逝。地里的冬小麦已经冒出了青青的嫩芽,砖厂依旧在有序生产,而各家各户的长毛兔,在精心的照料下,也逐渐适应了龙岗村的环境,毛发愈发浓密光亮,有些甚至已经开始孕育新生命。
转眼间,寒风渐起,天空中偶尔飘下零星的雪花。
年底,就在这片忙碌与期盼交织的氛围中,悄然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