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辉和王胜利带着样砖和介绍信,第一站直奔公社管理委员会。
他们找到负责基建和社队企业管理的李副主任,一位头发稀疏,戴着黑框眼镜,面荣严肃的中年干部。
办公室里,李副主任听明来意,又看了看宋彦辉递上的介绍信后,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
“龙岗村砖瓦厂?”他推了推眼镜,脸色冷淡,语气也透着几分疏离,“小宋同志,你们厂的情况,公社是了解的。之前几次,无论是给公社大院修围墙,还是给供销社盖仓库,你们送来的砖,质量都……呵呵,不尽如人意啊。耽误工期不说,还浪费了人工材料。现在,你们还想向公社推销你们的砖。你说说,这合适嘛?”
宋彦辉态度诚恳,不卑不亢:“李主任,您说的都是过去的情况,我们完全承认错误。但请您相信,我们龙岗村砖瓦厂已经进行了彻底的整顿和技术革新。我以个人的名誉担保,也以我们龙岗村村委会的名义保证,现在我们生产的砖,质量绝对过硬,完全符合建筑标准!我这里就有样砖,您也可以派人去我们厂里实地考察,或者我们愿意先少量供货,接受任何形式的检验!”
李副主任有些意外,但还是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为难:“小宋啊,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公社今年的基建预算和用料计划,早就定好了。砖这一块,已经跟邻县的砖厂签了合同,他们的砖质量稳定,合作多年了,我们没理由违约啊。”
王胜利在一旁听着,急得直搓手,忍不住插嘴道:“李主任,他们的砖再好,还能有我们这砖好?您摸摸看,这硬度,这色泽!”
他当即从包里掏出样砖,摆在李副主任的桌子上
李副主任瞥了王胜利和样砖一眼,没接话,只是对宋彦辉说:“小伙子有干劲是好的,但办事要讲程序。公社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不可能因为你们烧出了一窑好砖,就推翻原有的计划,额外增加采购。”
宋彦辉不死心,又追问公社的其他单位,比如学校、派出所、诊所等有没有零星的需求,或者明年有没有新的计划。
李副主任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生硬了几分:“小宋同志,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计划就是计划!没有就是没有!公社现在没有多余的闲钱和指标来买你们的砖!你们龙岗村要是真有本事,就把砖拉到县城去卖嘛,县城建设规模大,机会多!”
这话带着几分推诿和敷衍,王胜利听得火冒三丈,脸涨得通红,拳头捏得嘎吱响,眼看就要发作。他觉得这公社干部就是在故意刁难,瞧不起他们龙岗村。
“胜利!”宋彦辉低喝一声,用眼神严厉地制止了他。
他看得明白,李副主任虽然态度不好,但说的恐怕也是实情。
如今是80年,计划经济色彩依旧浓厚,采购渠道相对固定,想要打破这种固有的供应关系,确实难度极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失望,依旧保持着礼貌:“李主任,打扰您工作了。谢谢您的建议,我们会去县城看看的。”
说完,他拉着愤愤不平的王胜利,在李副主任略带讥讽的笑容下,退出了办公室。
“辉哥!你拉我干啥?那姓李的明显就是瞧不起咱!”一出门,王胜利就气呼呼地嚷道。
宋彦辉脸色平静,分析道:“胜利,遇事要冷静。他说的未必全是推脱。公社采购有他们的计划和难处,我们初来乍到,口碑又差,人家凭什么相信我们?光靠一块砖和几句保证,确实不够。”
“那……那咱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宋彦辉目光投向通往县城的方向,“他不是建议我们去县城吗?那我们就去县城!县城市场更大,机会更多!只要我们的砖质量真的好,就不信找不到识货的!”
两人一合计,决定立刻动身前往县城。
他们赶到公社汽车站,挤上了一辆破旧不堪,明显有些年头的长途客车。
客车的车厢里拥挤闷热,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终于抵达了熙熙攘攘的县城汽车站。
下了车,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广场上,看着陌生的街道和楼房,正准备找人打听县建筑公司或者物资局的位置,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呼。
“啊!我的包!”
宋彦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素雅碎花衬衫、蓝色长裤,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年轻姑娘,正惊慌地抓着自己挎在肩上的帆布包带子,而一个瘦小的男子正用力拽着她的包,想要抢夺。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
“住手!”宋彦辉想也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那小偷的手腕,用力一拧。
“哎哟!”小偷吃痛,松开了包。
“妈的,多管闲事!”旁边立刻又蹿出来两个同伙,面露凶光,围了上来。其中一个甚至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王胜利见状,非但没怕,反而兴奋地吼了一嗓子:“艹!还有同伙!辉哥,我来帮你!”
他如同猛虎下山,直接扑向那个拿刀的家伙,凭借着一身蛮力和不怕死的劲头,竟一把抓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握拳就砸了过去。
车站广场顿时一片混乱,惊呼声四起。宋彦辉将姑娘护在身后,面对另一个冲过来的歹徒,他虽不似王胜利那般勇猛,但超过常人的身体素质和学习过的格斗技巧也派上了用场。
他侧身躲过一拳,顺势一个肘击打在对方肋部,那人闷哼一声,踉跄后退。
王胜利那边已经夺下了匕首,将那个歹徒按在地上捶了两拳,另外两个见势不妙,尤其是看到周围有人开始围过来,喊了一声“风紧,扯呼!”后,扶起同伙,狼狈地钻入人群逃走了。
“呸!怂包!有种别跑!”王胜利朝着他们逃跑的方向骂骂咧咧,拍了拍手上的灰,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宋彦辉没去追,他赶紧转身查看那位姑娘的情况。“这位同志,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要不要去医院?”
姑娘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胸口剧烈起伏。她抬起头,看向护在自己身前的宋彦辉。
就在这一瞬间,宋彦辉看清了她的脸,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姑娘年纪不大,约莫十八九岁,皮肤如羊脂玉般白皙和细腻,因为受惊,更显得楚楚动人。
她的五官极为精致,眉毛弯弯如新月,眼睛大而明亮,隐约可见泪光闪动。她的鼻梁挺翘,嘴唇小巧而红润。最难得的是她身上那股气质,清纯之中带着一股书卷气,仿佛空谷幽兰,不染尘埃。
宋彦辉前世在网络时代见过无数美女,但此刻面对这张纯天然,毫无脂粉气的脸蛋,依然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惊艳。
这姑娘的底子,实在太好了。
“我……我没事,谢谢,谢谢你们!”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但依旧清脆悦耳。
她连忙向宋彦辉和王胜利鞠躬道谢,姿态自然而真诚,显示出良好的教养。
“不用客气,朗朗乾坤,怎么能容忍恶徒为非作歹。”宋彦辉温和地安慰道,“不过同志,以后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还是要小心些,把包背在前面。”
在他的安抚下,姑娘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苍白的脸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她看着宋彦辉,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这个青年刚才临危不惧,身手利落,此刻说话又如此沉稳温和,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而且从他的谈吐看来,绝对是读过书的。
如果换个时间场合,宋彦辉很有兴趣和这位气质不凡的姑娘多聊几句,认识一番。但此刻,他心心念念的是砖厂的销路,时间紧迫。
“同志,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我们还有急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宋彦辉朝她点了点头,便招呼上站在他身旁的王胜利,准备离开。
“哎,等等……”姑娘下意识地开口,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这位仗义出手,又模样俊朗的青年,竟然都没来得及互通姓名。
然而,她的呼喊已经晚了。此时宋彦辉已经带着王胜利,脚步匆匆地汇入了车站广场的人流,转眼就看不见了。
姑娘站在原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一种莫名的遗憾涌上心头,茫茫人海,也许,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
她甚至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刚才那短暂而惊险的交集,已经迅速恢复了平静,只在她心中留下了一个模糊而深刻的印象。
她紧了紧怀里的包,里面装着钱、粮票和在燕京买的名著,幸好没有丢失。带着一丝后怕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她也转身离开了车站广场。
而另一边,宋彦辉和王胜利已经打听到了县建筑公司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