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让这小子干成了

几天后，窑火渐熄。

按照宋彦辉根据前世经验估算的时间，终于到了开窑验砖的关键时刻。

这天清晨，砖窑周围罕见地围了不少人。

这些人中，有被宋彦辉特意请来的老书记宋建军、大队长宋拥军、会计宋福林等村干部，有以孙老庚为首的几个参与了试验的砖厂老师傅，有寸步不离的王胜利，还有一些闻讯赶来看热闹的村民。

现场气氛凝重，前来参与验砖的人情绪复杂，有紧张、好奇、怀疑，还有些许期盼。

“嘿嘿，一会儿就有好戏看了。”

“看他宋彦辉一会儿还有什么话说。”

“造砖就是白白浪费钱，我看宋彦辉就该判刑！”

“嘿，有那钱拿去给宋彦辉败光，还不如给村里办些实事呢。”

“我看老书记真是该退了……”

赵小军等几个泼皮也混在人群边缘，交头接耳，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们就等着看宋彦辉出丑。

王胜利站在宋彦辉身旁，小声询问：“辉哥，现在怎么办？”

“时间到了，可以开窑了。”

宋彦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成败在此一举，这不仅关乎砖厂的生死，更关系到他能否在龙岗村真正站稳脚跟，推行后续更宏大的改革计划。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孙老庚，老师傅紧张得嘴唇都有些发白，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孙师傅，开窑吧。”宋彦辉提高音量。

“哦，开窑……开窑！”

孙老庚如梦初醒般点点头。

他连忙叫上两个工人和他一起，用铁钎小心翼翼地撬开封堵窑门的砖块和泥巴。

随着窑门被打开，一股积蓄已久的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烧结后的特殊气味弥漫开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那黑黢黢的窑门口。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靠近窑门的几排砖。

这些砖头的颜色虽然还是有些斑驳，但相比之前那些歪瓜裂枣的次品，形状已经规整太多。

孙老庚戴好手套，迫不及待地伸手拿起一块砖，仔细端详，又用指关节敲了敲。

“咦？”孙师傅发出一声惊疑，眼角的皱纹似乎都舒展了一些，“这声儿……有点脆生，不像以前那么闷了！”

宋彦辉没有作声，示意工人继续往窑膛里面掏。

越往里，砖块的颜色越发均匀，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暗红色。当工人费力地从窑心位置搬出几块砖时，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呼。

那些砖，颜色纯正，形状规整，棱角分明！与之前那些不是开裂就是变形、颜色深浅不一的废砖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孙师傅几乎是抢过一块窑心砖，双手微微颤抖。他先是仔细查看砖体表面，光滑平整，几乎没有气孔和裂纹。

然后，他做了个让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动作——他举起那块砖，猛地向地上另一块废砖砸去！

“砰！”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地上那块废砖应声断成了两截，而孙师傅手中那块新砖，只是边缘磕掉了一点小碎屑，整体完好无损！

“好砖！真是好砖啊！”孙老庚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眼眶瞬间变得通红，“我烧了这么久的砖，就没烧出过这么结实周正的砖！”

见到这一幕，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老天爷！真让宋彦辉那小子干成了？”

“错不了，你看那砖的颜色，多匀称！”

“孙老庚都说好，那肯定差不了！”

“这……这真是用咱的砖窑烧出来的？”

老书记宋建军一个箭步冲上前，从孙老庚手里接过那块砖，反复摩挲着，又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旧砖对比，激动得嘴唇哆嗦，连说了三个“好！”字。

“彦辉，好小子！你真行啊！”

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宋拥军，也忍不住凑上前，拿起一块砖仔细查看。半晌后，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他眼神里的怀疑和抵触，明显消散了大半。

王胜利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他挥舞着拳头，冲着之前说风凉话的那些人方向吼道：“看见没！看见没！我辉哥就是有本事！看谁还敢再胡说八道！”

赵小军那几个人，此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在众人兴奋的目光和议论声中，灰溜溜地缩着脖子溜走了。

宋彦辉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他强忍着激动，对孙老庚和参与试验的工人说：“大家辛苦了！这窑砖的成功，证明我们的方向是对的！矸子土改良有效，窑温控制也比之前有进步！”

但他并没有被初步的成功冲昏头脑。他转向老书记和众干部，冷静地分析道：“老书记，宋队长，这窑砖主要是试验性质，数量不多，而且主要集中在窑心部位受热均匀，不代表我们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你们也看到了，外围一些砖块质量还是有差异。这说明，我们的土质配比还可以优化，窑炉的火道问题依然存在，烧窑工艺更需要标准化。”

“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老书记激动道。

宋彦辉没有谦虚，他指着那堆质量参差不齐的砖说：“接下来，我们要做三件事。首先，就是根据这次试验结果，微调土质配比，找到最佳方案。其次，需要尽快组织人手，对轮窑的火道进行彻底检查和疏通，这是保证整窑砖质量稳定的关键。最后，则是把我之前制定的那些管理细则，抓紧在砖厂推行起来！没有严格的流程和责任制，今天能烧出好砖，明天可能又回到老样子！”

宋彦辉这番冷静而富有远见的话，让刚刚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老书记等人再次动容。他们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不仅有点石成金的技术，更有沉得住气、看得长远的头脑。

“好！就按你说的办！”宋建军毫不犹豫地支持，“拥军，福林，你们都听到了？全力配合彦辉！要人给人，要力出力！”

开窑验砖的成功，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村。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在龙岗村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一刻，怀疑论调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宋彦辉这个副队长的刮目相看和真心的钦佩。

之前那些持观望态度的村民，也开始主动打听砖厂什么时候能正式复工，自家劳动力能不能回去上工。

宋彦辉的威望，通过这一窑实实在在的好砖，得到了空前的提升。

虽然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无疑是最关键，也是最提振士气的一步。

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他接下来推行的其他改革举措，阻力必然会小很多。

宋彦辉抬头望向龙岗村的天空，他突然发现，天空在这一刻也变得明朗了一些。

……

成功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一个更严峻的问题立刻摆在了面前。

砖烧出来了，卖给谁？

龙岗村本身穷困，村民盖房多用土坯，根本消化不了砖厂的产能。

销路，依然只能向外寻找，主要目标就是公社和县里的相关单位。

但之前的龙岗村砖瓦厂，因为产品质量低劣、交货不及时等问题，早已把口碑做烂了。

公社基建队、县里的建筑公司乃至需要建材的各企事业单位，一提起龙岗村的砖，无不摇头，甚至有的单位明确表示“再也不要用龙岗村的破砖”。

想要挽回这恶劣的口碑，谈何容易？

村委办公室里，短暂的庆祝气氛过后，现实的压力让众人再次眉头紧锁。

“宋副队长，砖是烧好了，可这销路……难啊！”大队长宋拥军首先发愁，“公社那边，李主任上次见到我，都没给好脸色。县里建筑公司的刘科长，更是直接把咱们的条子扔出来过。”

会计宋福林也叹气道：“是啊，名声坏了，想重新让人家相信咱们，比烧出一窑好砖还难。”

老书记宋建军眉头紧锁，他也没办法，只能看向宋彦辉：“彦辉，你有什么想法？这销路问题不解决，砖厂就算能烧出金砖，也得饿死。”

宋彦辉早已料到这一步，他沉稳地说：“老书记，宋队长，销路问题我考虑过了。口碑坏了，我们就用新的产品质量和诚意去一点点挽回。坐在这里等是等不来订单的。我提议，就由我亲自去公社和县里跑一趟。”

“你亲自去？”宋建军有些犹豫，“你刚回来，对那边的人和事都不熟，恐怕……”

“正因为不熟，没有以前的芥蒂，反而好说话。”宋彦辉冷静分析道，“我可以带着我们新烧出来的砖样，作为实物证据。同时，我建议放宽条件，比如我们可以先供货，后收款，或者用砖抵部分旧债，用最大的诚意来争取机会。最重要的是，我们要了解公社和县里近期有没有新的建设项目需求。”

见宋彦辉思路清晰，态度坚决，老书记思忖良久，最终拍板：“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带上样品和介绍信，明天就去公社！让胜利跟你一起去，有个照应。也不能把担子都压在你身上，我和拥军他们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在附近村子找找销路。”

计议已定，宋彦辉立刻着手准备。他精心挑选了几块质量最好的砖作为样品，又让村委开了介绍信。王胜利听说能跟辉哥一起去县里，更是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第二天一早，宋彦辉和王胜利便带着样砖和村里的期望，踏上了前往公社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