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晋五年,四月二十三日,午
襄阳城南门演武场
程狄大步走上点将台。
锐眼一扫而过,台下不过两千能战、愿战之兵。
过眼去,无人不是面黄肌瘦,齿唇干裂,但每人的眼中都涌现出一团火光。
王宇也是带李长命几人站在看着较为整齐的队伍中。
“将士们!”
程狄叉腰挺立,声势洪亮。
“蛮胡侵我家园,烹我姊妹、兄弟,若是你们,该如何?”
“杀!杀!杀!”
“围城数月就想要我们开门乞降,我们应该怎么做?”
“杀!杀!杀!”
“身披战甲,我们可以死,但我们不能退,因为我们一退,我们身后是一城百姓,前方纵然是地狱,那我们也要把它撕开。”
唰
程狄抽出腰间利剑,划过一剑,举上头顶。
“现在,告诉我你们的选择。”
“杀!杀!杀!”
锵锵锵
各式兵器不断敲击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响声传遍全城。
南门城墙上一侧。
“将军,这程狄的架势不像是要押送那个什长出去,反倒像是战前鼓舞士气啊。”
站在荀现身后的一个亲卫提醒了一句。
“我看不见吗,要你说?”
荀现冷冷的向后瞥了一眼,看得那亲卫低头退后。
荀现也不傻,瞧见许宏远没有动静的默认,显然是有意为之,不管程狄是直接冲营还是交出那小什长,最后只要死外面就行了,至于这战前鼓舞士气,就当给这程老将军一点慰籍。
只是荀现心里还是对许宏远有些不满。
“出战!”
程狄振臂一呼,演武场上的将士们齐齐转身向身后城门走出。
千人无一骑。
众志破蛮胡。
望着这支几乎十死无生的队伍,城中还有力气,能够走动的民众自发来到两侧,眼中说不清是喜还是恨。
喜在大胜,全城获救,恨则是蛮胡大怒,屠杀全城。
过南门。
城墙之上,许芸全身有些发颤的望向队伍,只一眼就见到了王宇,嘴中呢喃无音。
...
四月二十二日,深夜
返回郡守府的许芸内心郁郁许久,一夜无眠。
至清晨
“郡主,郡守大人醒了。”
侍女气喘吁吁跑来,推门进入,从镜面反光中见到,许芸那原本冷艳的容貌再披上一层凝霜,眼中的光泽也不比往常。
前堂
“芸儿,你这是?”
一眼发觉不对的许宏远忧心询问。
“父亲,芸儿叩求。”
许芸来到前堂中央直直跪下。
许宏远想要上前搀扶,不过转念一想又明白许芸是为什而来。
不给许宏远说话的机会,许芸已经开口,“芸儿不求父亲能够收回军令,只求父亲能看在守城将士为国为民的决心上,改换出城将士一道口令。”
“口令?芸儿,你先起来,起来说。”
许宏远有些不理解,但还是先快步来到许芸前想要将其搀扶起来。
“芸儿不懂军,但父亲懂,父亲也曾为士,为将,应当最该理解、明白下面的军士,押送立了军功的兵士给蛮胡,这是长蛮胡气焰,而且对那些为国为民的将士来说,这是耻辱啊,父亲。”
“父亲在芸儿小时教过芸儿一句话,“师直为壮,曲为老”,当初芸儿不懂,不过现在,芸儿懂了。”
许宏远准备搀扶的双手竟在无意中颤抖起来,这种感觉远比匈奴十面围城来的心慌。
双手悬停在半空中,许宏远扪心自问,“是啊,我也曾是普通兵士,“师直为壮,曲为老”,这句话也是当初百户长告诉自己的,如今自己为将,为仕之后竟忘了。”
心中思虑悠远,无尽的想,终是化作两行泪。
“惭愧.......惭愧。”
简单的两个字好像用尽了许宏远的全力。
将许芸轻轻扶起后,许宏远转身面向前堂之上的匾:“明镜高悬”。
“林适中。”
话落,郡守府守卫将军林适中从门外探出抱拳,“在。”
“去传程老将军。”
“是。”
......
出了城不过三百米
王宇被叫到程狄前。
“从现在起,我升你为小都统,领三百人,可否。”
王宇拱手一拜,“若不成,下官自裁以谢将军。”
程狄抬起王宇的手,正色道:“想自裁,不如多杀两个蛮胡。”
王宇重重点了点头后看向身后三个百户长,随后领着这不到三百人向东而去。
“王宇,我们这是要去哪呀?我们不是要打蛮胡的南营吗。”
李长命跟在王宇身后,心里满是疑惑。
“南营的弊端我们知道,蛮胡也知道,我们没有骑兵,我们动,蛮胡就动,而且他们速度只会更快。”
“所以程老将军是......”
“他们仍是主力,不过我们现在的兵力,只够出一支奇兵,而且,必须速胜!”
李长命一知半解,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背影,李长命点了点头。
汉水边
王宇看着昨晚程狄老将军派人来用沙袋堆积堵着的只流有些许河水的江,后又看向处在汉水以东的胡营。
“过江!”
王宇沉重的吐出这两个字,昨晚到此的有数百人,而回去的却不过百,王宇知道只是堵塞一处并不湍急的江水就让上百人丧生,那这场战,就算胜,也只会是惨胜。
半刻钟后所有人过江。
王宇随即下令:“通江!”
“啊,都统,通江之后我们怎么回去。”
一个靠近的兵士惊愕询问,这并不是畏战,而是出于正常疑惑。
王宇转来看向众人,拔出长剑指向苍穹,“你们知道蛮胡是怎么过活的吗,我告诉你们,他们就是杀我们的兄弟姐妹也不肯屠宰他们的马,在他们眼中我们还不如一匹马。”
“但是现在,你们有机会告诉他们,你们是谁。”
“他们没有援军,我们也没有援军,不是你死就是他亡,愿意一战的同我上前,不愿意的现在可以回去,然后躲在城里好好看着我们怎么杀蛮胡,现在给你们一刻钟时间考虑。”
唰!
将手中长剑重重插在湿润的土里,王宇挥袍一坐,眼神凌冽的看向眼前。
众人相互对视数眼。
不到半刻,在众人的沉默中。
最后一排的数十人去将用沙袋堆积的堤坝打开,江水倾泻而出,三百人无一人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