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声的回响尚未在山间完全消散,传功殿内已是壁垒分明。
森严的殿堂之上,数道气息渊渟岳峙的身影分坐两侧,目光尽数汇聚于堂下,他们是宗门真正的掌权者——诸位长老。
下方,数百名内门弟子屏息而立,视线在殿堂中央的三道身影间无声扫视。
执法长老脸色铁青,他身侧的李玄一袭白衣,恢复了往日温润如玉的姿态,只是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坏。
另一侧,沈计独自站立。
他的身形单薄,在这宏伟空旷的殿堂中,渺小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无形的压力碾成尘埃。
执法长老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金石般的质感。
“沈计,你擅离职守,引致凡俗王朝更迭,已是重罪。李玄为维系宗门法纪,命人将你带回问话,其情可原。”
他稍作停顿,给出判词。
“念你初犯,又确有带回宗门遗失功法之功,功过相抵。此事,就此作罢。”
“至于你敲响鸣冤鼓,状告李玄擅自截杀……”
执法长老的视线落在沈计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轻蔑。
“纯属污蔑之词,是你为脱罪的妄言。”
他试图用“事出有因”四个字,将这桩足以动摇宗门根基的丑闻轻轻抹去。
李玄的嘴角,僵硬的弧度刚刚勾起。
他看向沈计的眼神。
大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得出执法长老的偏袒,但无人敢言。
沈计没有反驳,甚至没有抬头。
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灰扑扑的石头。
留影石。
他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
嗡。
石头震颤,一道光幕在大殿中央豁然展开。
光幕中,断云山脉的阴冷雾气扑面而来。
那名执法堂执事狰狞的面容清晰无比,他那句“奉执法堂李玄师兄之命,将你就地擒拿”的厉喝,在绝对寂静的大殿中反复冲刷,每一个字都刺入众人耳膜。
哗——
人群瞬间引爆。
无数道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目光,化为实质性的刀剑,齐刷刷地切割在李玄的身上。
李玄脸上那层温润的玉质面具,崩塌,血色从脖颈疯狂上涌,将他整张脸烧灼得通红。
上座的执法长老身体前倾,身下座椅的坚木扶手在他掌中无声化为齑粉。
“肃静!”
他暴喝一声,却压不住殿内已然沸腾的声浪。
光幕消散。
沈计的声音响起,不大,却钻入每个人耳中。
“《青云宗律》第三卷,第七十二条。”
“无掌门或长老会手令,擅自调动执法堂弟子,于宗门之外,行围杀同门之事,视为叛宗。”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第一次直视上方的执法长老。
“请问长老,此条法规,是否已经作废?”
字字如刀,句句见血。
一直闭目养神的传功长老孙长明,睁开了眼睛。
“张师兄,宗门铁律,乃立派之本。叛宗之罪,恐怕不是‘情有可原’四个字能盖过去的。”
几名与传功殿交好的中立长老立刻开口附和。
“孙长老所言极是。”
“律法若可随意曲解,宗门何以立足?”
压力,如山崩海啸,从沈计身上,尽数转移到了执法长老的肩头。
执法长老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地盯着沈计,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滴出毒液。
他知道,他保不住李玄了。
至少,无法让其全身而退。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裁决。
“李玄,滥用职权,目无法纪,罚禁闭三月,扣除宗门贡献点五万。”
“沈计,擅离职守之罪不成立。鉴于其在大离王朝寻回宗门功法,并斩杀黑煞门妖人,有功于宗门,特此,奖励贡献点三万。”
“此事,到此为止!”
随着他最后一字落下,庞大的威压扫过全场,将所有议论声都强行碾碎。
李玄的身体剧烈颤抖。
五万贡献点,是他数年的积攒。
更重要的,是他苦心经营的完美形象,在今日,被彻底清算。
在判决落下的那一刻,沈计的识海中,古朴的算盘微微一震,光幕浮现。
【审计目标:李玄】
【负债表】中,一条新的记录被冰冷地添加了进去。
【新增负-债:滥用职权,打压同门。债务评级:中期高风险坏账。】
沈计心中默念。
“记账。”
这笔坏账已然入账,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它将成为引爆李玄这颗巨雷的,又一根关键引信。
公审结束。
李玄被两名面无表情的执法弟子“请”了下去。
在与沈计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脚步,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你,会死。”
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程序般的冰冷与确定。
沈计面无表情,置若罔闻。
梁子已经结下,再无化解的可能。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风暴终于收场时,沈计却向前一步,对着上方的诸位长老,躬身一拜。
“启禀各位长老,弟子还有一请。”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弟子听闻,‘血色秘境’即将开启。”
“宗门账目显示,此秘境多年来投入巨大,产出却逐年递减,已成一笔不良资产。”
“弟子不才,愿进入秘境,为宗门盘活此项资产,实现扭亏为盈。”
满场皆惊。
血色秘境,九死一生之地,这小子是疯了吗?
沈计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落向刚刚被宣布禁闭的李玄。
“弟子愿与李玄师兄立下赌约。”
“看此次秘境之行,你我二人,谁能为宗门带回的‘净收益’更高。”
“若我输了,我这条命,任凭师兄处置。”
“若我赢了……”
沈计顿了顿,嘴角第一次,露出了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师兄被罚没的那五万贡献点,便归我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