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沈计的声音压得很低，混在矿洞的嘈杂里，几乎无法分辨。
他整个人缩在一处岩壁的阴影中。
那个被他买通的小头目周扒皮，正跟在一名监工身后，闻声时身体绷紧。
他惊恐地四下张望。
“谁？”
“别出声，到我这里来。”
那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温度。
周扒皮认出了这个声音，正是那位给他灵石的“仙师大人”。
他迟疑片刻，最终咬了咬牙，寻了个由头脱离队伍。
“仙…仙师大人，您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周扒皮脸上堆着笑，几乎要把腰弯折。
沈计没有多余的言语，直接摊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枚劣质灵石。
它的色泽浑浊，灵气驳杂，边缘甚至还有磕碰的缺口。
在灵石的一角，一道极不显眼的弯月划痕，是用指甲新刻上去的。
“这是我的信物。”沈计的语气很平静。
“信…信物？”
周扒皮傻眼了，他不理解一位仙师为何会用这种成色的废品当信物。
“拿着，想办法把它混进总监工王麻子准备上供给‘血屠子’长老的月供里。”
“这……”
周扒皮的脸色失去所有血色，双腿发软，几乎跪倒。
王麻子是总监工，手段狠毒。
血屠子长老更是黑煞门里能让小儿止啼的凶神。
在给那位长老的供奉里动手脚，无异于自寻死路。
“做好了，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沈计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蛊惑力。
他再次摊开手，这次掌心换成了一块上品灵石，纯净的灵气波动让周扒皮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的眼底先是烧起贪婪的火，随即又被更深的恐惧浇灭。
“仙师大人，这……这要是被发现了，小的全家都……”
“你觉得，你有选择吗？”
沈计收回上品灵石，视线落在周扒皮的脖颈上。
那道视线没有情绪，只是在评估。
周扒皮的喉结上下滚动，汗水已经浸透了背心的囚衣。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选择。
从他收下第一块灵石开始，他就已经被卷入了无法挣脱的漩涡。
“小的…小的明白了。”
周扒皮伸出颤抖的手，接过那枚刻着划痕的劣质灵石。
他将灵石攥在手心，随后藏进怀里，对着沈计深深鞠躬，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去。
沈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矿道拐角。
他神念沉入识海，古朴的算盘悬浮于中央。
总监工王麻子的那张资产负债表被锁定。
【核心坏账：连续三个月，私吞上供给筑基后期长老‘血屠子’的八成灵石供奉。】
沈计调动起体内所剩不多的魂力，对准那一行血红色的条目，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债务催化】。
嗡。
算盘轻轻一震，魂力被抽走，沈计的脸色又苍白少许。
他感知到，一条无形的因果之线，被拨动了。
世界，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
两天后。
矿山的气氛异常压抑。
所有监工都对矿奴的打骂比往日更加凶狠。
因为今日，是血屠子长老前来收取月供的日子。
午时。
一股威压从天而降，笼罩了整个黑风山。
天空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淡红。
一道血色遁光由远及近，悬停在矿山主洞的入口上方。
光芒散去，露出一名身穿血袍的中年男子。
他面容阴鸷，鹰钩鼻，薄唇，一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残忍与暴虐。
黑煞门筑基后期修士，血屠子。
总监工王麻子带着一群小头目早已恭候多时，他脸上堆满谄媚的笑，躬身行礼。
“恭迎血屠子长老！”
血屠子冷哼一声，径直走向洞内宝座。
“这个月的供奉呢？”他的声音沙哑。
“长老，早已为您备好！”
王麻子连忙挥手，两个小头目抬着一个沉重的木箱上来。
箱子打开，是满满一箱灵石。
往常，血屠子只是神识一扫便会收走。
但今日，在【债务催化】的作用下，他心中莫名升起烦躁。
他伸出手，从箱子里抓起一把灵石。
灵石入手的触感不对。
他神识探入，仔细一查，脸色阴沉下来。
箱子里的灵石，至少有三成是劣质品，甚至还有不少只是有点灵气的石头。
“王麻子。”
血屠子的声音冷了下来。
王麻子心里咯噔一下，脸上依旧强撑着笑。
“长老，有何吩咐？”
血屠子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一把灵石，砸在王麻子的脸上。
其中，一枚带着弯月划痕的劣质灵石，格外刺眼。
“这是什么？”
血屠子指着那枚刻着记号的灵石，杀机开始沸腾。
“你不仅敢用这些垃圾糊弄我，还敢跟外人勾结？”
王麻子的脑子炸开了。
他不知道那枚带记号的灵石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私吞供奉的事败露了。
他跪倒在地，疯狂磕头。
“长老饶命！小的鬼迷心窍，再也不敢了！”
“勾结的外人是谁？”
血屠子根本不听他的求饶，他更在意那个记号，这代表着有人在挑战他的权威。
“小的…小的不认识啊！小的冤枉！”
“很好。”
血屠子点了点头，脸上的肌肉扭曲成一个狞笑。
他抬起手掌，掌心血光凝聚。
“既然你不说，那就不用再说了。”
一掌拍下。
轰！
王麻子的头颅爆开，无头尸身晃了晃，栽倒在地。
周围的小头目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一群废物。”
血屠子眼神冰冷，下达了命令。
“给我查！”
“所有管事级别的人，全部清场！”
“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留下记号的人给我揪出来！”
“是！”
他身后的黑煞门弟子齐声应诺，化作血影，扑向那些逃窜的小头目。
矿山，化作战场。
混乱，开始了。
沈计在混乱中逆行。
他避开所有厮杀的区域，潜入了矿洞最深处，那个堆放尸体的停尸房。
他精准地找到了角落里的赵渊。
赵渊还躺在那里，气息比之前更加微弱。
沈计没有犹豫，将他瘦小的身体扛在肩上。
很轻。
扛起赵渊后，沈计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转身，向着主洞的方向潜去。
混乱的中心，王麻子的无头尸体还躺在血泊中。
沈计悄无声息地靠近，蹲下身，在尸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从尸体怀中，掏出了一本被鲜血浸透的厚厚账本。
【矿山账目及人员信息总录】。
沈计将账本收入袖中。
就在他准备离开，一股庞大、冰冷、满是杀意的神识，扫过整个矿山。
沈计的身体僵住。
血屠子。
神识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似乎并未停留。
但沈计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一个陌生的、不属于矿山的筑基期修士气息，在这片混乱中，太过显眼。
“找到他！”
血屠子愤怒的咆哮在整个山谷回荡。
数道强大的气息从主洞方向冲天而起，向着沈计所在的位置急速追来。
沈计不再停留，扛着赵渊，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
他在错综复杂的矿道中穿行，冲出矿洞，没入夜色之中。
身后，喊杀声震天。
脚下，是通往大离王朝边境的亡命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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