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块下品灵石。
这个数字，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混杂着鄙夷与嘲弄的泥浆。
李玄包厢的方向，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不高，却清晰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傲慢。
赵拓的脸颊在发烫。
他能清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数百道视线，刺在他的皮肤上。
他感觉自己笨拙地抢食骨头的乞丐。
然而，沈计的眼神依旧平静，倒映着拍卖台上的光，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他的手指，在桌上又轻轻敲击了两下。
这个指令清晰无比：继续。
接下来的几件拍品，无一不是些边角料，或者来历不明的残次品。
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起拍价二十灵石。
【资产评估：剑柄内藏一缕庚金剑煞，可融入飞剑，提升三成锋锐度。评估价值：三百灵石。】
“二十一灵石。”
赵拓在众人看疯子的目光中，将其拿下。
一株看似枯死的灵草，起拍价十五灵石。
【资产评估：根部尚存‘乙木生机’，可救治木系灵宠濒死之伤。评估价值：五百灵石。】
“十六灵石。”
赵拓在满场的讥笑声中，再次举牌。
一次，两次，三次。
当赵拓第三次以近乎底价拍下一件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物品时，大厅里的嘲笑声渐渐平息了。
众人看他的眼神，从看疯子，变成了看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一个专门来万宝楼，收购废品的穷鬼。
赵拓已经麻木了。
他只是机械地执行着沈计的指令，每一次举牌，都感觉自己的尊严被剥离一层，然后重组成一种名为“信任”的东西。
“接下来，便是本次拍卖会的一件重宝！”
高台上的女修声音陡然拔高，神情也变得郑重起来。
侍者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玉盒。
盒盖开启，精纯至极的药香弥漫开来，只是闻上一口，就让人觉得体内灵力都活跃了几分。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莹白，丹气如云雾般缭绕的丹药，静静躺在其中。
“完美品质，筑基丹！”
“起拍价，一千下品灵石！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百！”
整个大厅的气氛，轰然引爆。
所有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才是他们来此的真正目的。
“一千一百灵石！”
“一千二百！”
价格开始疯狂攀升，数字的跳动声，是欲望最原始的交响。
沈计的目光扫过全场，将那些面红耳赤、志在必得的内门弟子一一记下。
他的识海中，算盘光幕上，这些人的【资产负债表】清晰可见，其“灵石”一栏的数字，正随着每一次报价而剧烈跳动。
当价格攀升到三千灵石时，竞价者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沈计的手指，终于在桌上敲了一下。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赵拓，深吸一口气，举起了号牌。
“三千一百灵石！”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全场安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个角落。
那个收了一堆垃圾的穷鬼，居然真的敢染指筑基丹？
“三千二百！”另一名内门弟子咬牙跟上。
“三千三百。”赵拓毫不犹豫。
价格胶着上升，很快便突破了四千大关。
就在此时，一个淡然的声音从二楼的贵宾包厢中传出，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
“六千。”
李玄出手了。
他没有一百一百地加，而是直接将价格抬高了近五成。
这是一个充满恶意的价格。
一次性的、毁灭性的报价。
他不是真的想要这枚筑基丹，他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碾碎那只不知死活的蝼蚁。
他要让沈计知道，在绝对的财力面前，任何小聪明都只是一个笑话。
大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个价格镇住了。
六千灵石，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枚筑基丹的公允价值，这是一笔注定亏损的交易。
赵拓的脸色变得惨白，他看向沈计，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沈计的脸上，终于浮现出“犹豫”。
他眉头微皱，似乎在进行着艰难的权衡。
最终，他对着赵拓，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赵拓的身体一僵，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颓然地靠在了椅背上。
他放弃了。
“六千灵石一次！”
“六千灵石两次！”
“六千灵石三次！”
“铛！”
铜锣敲响。
“恭喜这位师兄，拍得筑基丹！”
女修的声音落下，筑基丹被一名内门弟子收入囊中，他看向赵拓的方向，脸上露出庆幸与轻蔑。
全场再次响起了压抑的嗤笑声。
不自量力。
这就是所有人对角落里那两道身影的最终评价。
拍卖继续。
“下一件拍品，静神玉。有凝神静气、辅助修炼之奇效。起拍价，八百灵石。”
一块通体冰蓝的玉佩被呈上高台。
这件宝物虽然珍贵，但并非必需品，竞价者寥寥。
二楼的包厢里，李玄的随从漫不经心地报出了价格。
“一千灵石。”
在他看来，这件师兄修炼秘法必需的物品，已是囊中之物。
“一千一百。”
那个沙哑的声音，再一次从角落里响起。
李玄的包厢内，气氛陡然一凝。
“一千五百。”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意。
“一千六百。”
赵拓面无表情地跟上，仿佛刚才的竞价失败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两千！”
“两千一。”
价格开始以一种诡异的节奏疯狂飙升。
大厅里的众人已经看呆了。
他们终于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竞拍，这是一场赤裸裸的报复。
那个收垃圾的穷鬼，在用一种最愚蠢的方式，向李玄师兄宣战。
这是一场意气之争。
价格很快突破了三千，四千，五千……
这个数字，已经远远超出了静神玉本身的价值。
二楼包厢内，李玄的脸色阴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这块静神玉是他修炼一项关键秘术的必需品，不容有失。
他本以为可以轻松拿下，却没想到被一只蝼蚁咬住。
放弃？
那他李玄的脸面何存？
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杂役出身的家伙逼退？
“八千！”
这两个字带着森然的杀意。
这已经是他此次带来的所有流动灵石。
赵拓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看向沈计，等待着最终的指令。
沈计的目光，穿过人群，仿佛看到了二楼包厢内那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他的嘴角，勾起无声的弧度。
他对赵拓，做了一个收手的手势。
“八千灵石！成交！”
铜锣声响起，这一次，它敲碎的不仅是李玄的预算，还有他的骄傲。
拍卖会结束。
众人如潮水般散去，口中议论的，全是那场惊心动魄的意气之争。
沈计带着赵拓，在人群的末尾，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们没有回杂役房，而是绕到了万宝楼的后门。
不久，那位以六千灵石拍下筑基丹的内门弟子走了出来，他脸上没有喜悦，反而带着懊恼和悔恨。
沈计迎了上去。
“这位师兄，请留步。”
那弟子警惕地看着他们，手已经按在了储物袋上。
沈计没有废话，他从怀中取出一株枯黄的灵草，正是他以十六灵石拍下的那件。
“师兄的火尾灵狐，是否三月前受了寒气侵扰，至今萎靡不振，修为停滞？”
那弟子脸色剧变。
这是他最大的心病，是他能否在内门立足的根本，遍访名医都束手无策。
“此乃‘乙木生机草’，可救它一命。”
沈计将灵草递了过去。
那弟子接过灵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精纯的生机，呼吸急促起来。
他看着沈计，又看了看自己怀中那枚耗尽了他大半身家的筑基丹，明白了什么。
“师兄想要什么？”他的称呼已经变了。
“一个公平的交易。”
半个时辰后。
沈计回到了自己那间昏暗的杂役房。
他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
一枚莹白如玉的丹药，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筑基丹，到手。
他默默盘点着这场“战役”的资产损益。
成本支出：四十八块下品灵石。
资产入账：筑基丹一枚，庚金剑煞一缕，以及一份名为“李玄的仇恨”的长期负债。
他将筑-基丹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磅礴的暖流，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
也在同一时间。
他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无形的天道威压，开始向他这里汇聚。
那是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
修仙路上的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一场审计。
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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