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渡劫如年审

静室之内，沈计盘膝而坐。

他的心神并未沉入修炼，而是前所未有地清明。

窗外天光已暗，月华如水，映照着他那张年轻却毫无波澜的脸庞。

吞下整个青云宗。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生根，便如藤蔓般缠绕住他的每一寸神魂。

它不再是虚无的妄想，而是化作了一份详尽、冷酷、以三十年为期的项目计划书。

而计划书的第一页，标题只有两个字——

筑基。

“天道会计法则之下，大境界的突破，并非单纯的灵力积累，而是一场对修士自身因果的年度审计。”

这是孙长明长老在一次酒后闲谈中，无意间透露的秘闻。

“修士自诞生灵智起，一言一行，一饮一啄，皆在天道账本上留有记录。”

“平日里，这些记录不过是流水。”

“可一旦引动天地灵气进行生命层次的跃迁，天道便会进行一次强制性的‘尽职调查’，是为‘天道审计雷劫’。”

“你的‘负债’越多，杀孽、仇家、心魔……这些高风险的‘坏账’越是累积，雷劫的威力便越是恐怖。”

“反之，若你‘资产’优良，功德深厚，‘净资产’为正，雷劫甚至会化为一场甘霖，助你洗练道基。”

沈计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冰凉光滑的算盘边框。

他从未相信过运气，只相信可被计算的风险与收益。

既然是一场审计，那么在审计开始前，先行对自己的账目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并对不良资产进行剥离与重组，便是理所当然。

他双目微阖，神念沉入识海，与那具古朴的算盘相连。

“启动自查审计。”

嗡！

魂力如水银泻地般涌入算盘，消耗的速度远比审计他人要快得多。

因为这是在审视因果的源头，是在窥探与自身牵连最深的法则丝线。

他的识海中，一张只属于他自己的【资产负债表】缓缓展开。

【审计目标：沈计】

【资产：炼气九层修为、天道资产负债算盘（？？？）、部分法务会计专业知识、魂力10/100、少量灵石及杂物……】

资产一栏乏善可陈，与他的处境完全相符。

沈计的目光直接落在了下方，那片猩红刺目的区域。

【负债：】

【一、核心负债（高风险）：间接清算王大海、张胜，沾染微量业力。风险等级：高。清算建议：已由天道法则自动结算，形成既定因果，无法更改。预计将在雷劫中形成‘业力幻魔’，占比约三成。】

【二、或有负债（中期风险）：为清算张胜，以信息引导方式，纯粹利用赵拓之复仇心。风险等级：中。潜在后果：若赵拓察觉真相，道心或将受损，形成新的因果纠缠。雷劫影响：中。】

【三、或有负债（中期风险）：为清算张胜，以玉简为媒介，欺骗并引导苏青影。风险等级：中。潜在后果：已与宗门天骄李玄之‘储备资产’产生因果关联，存在不可控风险。雷劫影响：中。】

【四、其他负债（低风险）：间接导致数名杂役、外门弟子命运轨迹发生微小偏离……】

密密麻麻的条目，清晰地罗列着他穿越以来，为了生存而布下的每一个局，利用的每一个人。

在他的视角里，这些不是愧疚，不是罪恶。

而是一笔笔必须在“年报”公布前处理妥当的“应付账款”。

“风险等级过高，必须进行债务重组。”

沈计的意识冷静地分析着。

“第一项核心负债无法改变，那么只能从或有负债入手，将雷劫的总量，降至最低。”

他的计划，清晰而简单。

三日后，夜深人静。

赵拓的洞府之外，一枚玉简被悄无声息地放在了门口。

玉简之上，没有留下任何灵力印记，仿佛是被人遗落在此。

当赵拓修炼结束，推门而出时，一眼便看到了它。

他疑惑地捡起，神识探入，下一刻，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玉简之中，记录的并非什么惊天功法，而是一部名为《碎风剑诀》的内门剑术。

品阶不高，却凌厉异常，与他自身的功法路数极为契合。

更重要的是，其中附带了数句修炼心得，每一句都点在他过往修炼的滞涩之处，让他有种茅塞顿开之感。

“是谁？”

赵拓心神震动，环顾四周，却空无一人。

他不知道，这份剑诀，正是当初张胜背后那位内门师兄所修行的功法。

静室中，沈计的算盘微微一动。

【对赵拓之或有负债，已支付‘利息’，风险等级由‘中’下调为‘低’。】

一笔勾销。

处理完赵拓，沈计的目光投向了下一笔，也是更棘手的一笔债务——苏青影。

与赵拓的纯粹利用不同，他对苏青影的引导，已经牵扯到了李玄。

这笔债务处理不好，极易引火烧身。

他耗费了整整两点魂力，对苏青影的“资产表”进行了一次模糊的远程评估。

结果很快浮现。

【目标：苏青影。近期核心诉求：其祖父身为凡人，寿元将近，久病缠身，急需延寿丹药。】

凡人……

沈计的眼中闪过一丝计较。

凡人的世界，是他这等修士极少关注的领域，也恰恰是最好的匿名操作场。

又过了五日。

青云宗山下，大离王朝国都的一家药铺中，一位管事模样的人，留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指名要送往城东的苏府，而后便混入人流，消失不见。

苏府之内，当苏青影那位缠绵病榻、已近油尽灯枯的祖父，在服下一枚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红润气色，下床走动时，整个苏府都陷入了狂喜。

他们只当是上天垂怜，却不知，这不过是一个修仙界底层弟子，为了平衡自己账目而进行的一场精准“投资”。

然而，沈计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

就在那药铺管事放下包裹离去时，街角茶楼的二楼，一双阴鸷的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此人是李玄的众多追随者之一，一个心机深沉的内门弟子，名为吴三，以嗅觉灵敏、善于追踪著称，被戏称为“吴犬”。

他奉李玄之命，暗中“看护”苏青影，防止任何不长眼的家伙靠近这块他早已内定的“禁脔”。

他自然不认得那管事是何人，但他所修的秘法，让他对气味极为敏感。

在那包裹上，他嗅到了极其微弱、却与那日宗门小比后，他特意记住的沈计的气息，有七分相似。

“一个杂役，竟敢觊觎李玄师兄看上的人？还用这种凡俗手段讨好其家人？”

吴三的嘴角泛起残忍的弧度。

他没有声张，而是悄然离去，准备将这个有趣的发现，当作一份功劳，报告给他的主子。

内门，一座灵气氤氲的峰顶洞府内。

李玄听完汇报，那张永远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变化。

他只是轻轻擦拭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淡淡问道：“你说，那个叫沈计的杂役，在暗中关注苏师妹？”

“千真万确！他还通过凡人之手，赠送了重礼！”吴三躬身道，语气中带着邀功的兴奋。

“呵。”

李玄发出了一声轻笑，意义不明。

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此事不要声张。”

待吴三退下，洞府内重归寂静。

李玄的目光投向窗外，眼神中的温和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与冰冷。

他从未将沈计放在眼里，那不过是一只稍微有点小聪明的蝼蚁。

但当这只蝼蚁，第二次与苏青影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时，性质就变了。

“不自量力的东西。”

他低声自语，随手将那价值不菲的玉如意放在一旁。

他并未动怒。

他只是发现花园里长出了一根碍眼的杂草，决定在某个合适的时候，随手拔掉而已。

对此，沈计一无所知。

他再次对自己进行审计，看着负债表上，那两条“或有负-债”的风险等级，都已降至“极低”，心中一片安宁。

他的“因果负债表”，经过一番财技操作，已基本清零，变得前所未有的健康。

突破筑基的内部风险，已经降到了最低。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最现实，也最根本的外部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没有筑基丹。

想要在天道法则下完成生命的跃迁，一枚高品质的筑基丹是不可或缺的“注册资本”。

以他如今的财力，去宗门丹药殿换取一枚最低劣的筑基丹都捉襟见肘，更别提能稳固道基的良品。

正当沈计思索着如何通过“资本运作”去获取这一核心资源时，洞府的门，又一次被敲响了。

是赵拓，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沈计！大消息！”他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宗门十年一度的‘万宝楼’大型拍卖会，下个月就要召开了！我刚刚拿到了内部流出的一部分图录，你猜压轴的宝物是什么？”

他献宝似的递过来一枚玉简。

沈计接过，神识扫过，目光在玉简的末尾处，骤然定格。

【压轴拍品之三：完美品质筑基丹，丹成三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