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聚灵阵残片,静静躺在桌上。
它的存在,将沈计之前所有的猜测,从“或有负债”升级为了“已确认损失”。
青云宗的财务报表,存在一个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而这个黑洞的入口,被层层加密,隐藏在宗门最高级别的权限之后。
要调查灵脉问题的根源,必须接触到宗门的核心财务报表。
沈计在脑中构建出一张宗门组织架构图,所有的箭头,最终都指向一个名字。
孙长明。
青云宗内务府长老,负责统筹外门及部分内门资源的账目审核。
一个活着的,宗门会计制度的化石。
这是他唯一的突破口。
…
三日后,沈计以汇报物资库季度账目为由,第一次踏入孙长明的静院。
院内没有奇花异草,只有一排排晾晒着竹简的木架,空气里弥漫着旧纸与墨尘混合的干燥气味。
孙长明须发皆白,面容正戴着一枚水晶单片镜,逐字逐句地审阅着一份玉简。
“放那。”
他头也没抬,声音干涩。
沈计躬身,呈上自己耗费数日心血整理的账册。
他不仅做到了账面平整,更在附注中,用前世的专业知识,对物资库的流转效率提出了三条优化建议。
这是一份价值不菲的投名状。
孙长明拿起账册,手指枯瘦,翻动得极快。
他的目光直接跳过了沈计精心撰写的附注,落在最后的总账数字上。
“嗯,收支平衡,账面干净。”
他点点头,将账册随手放在一边。
“不错,去吧。”
沈计的心没有沉。
他只是在心里,冷静地给这次“初步接触”项目,打上了一个“失败”的标签。
精心准备的专业能力展示,被对方视若无物。
对方只关心合规,不关心优化。
常规路径,确认堵死。
回到杂役房,沈计坐在油灯下,目光落在自己袖口。
既然正常的商业拜访无效,那就只能启动尽职调查中的最高级别程序。
敌意收购前的,目标背景审计。
他缓缓闭上眼,神念沉入袖中。
古朴的算盘,在他的识海中浮现。
【审计目标:孙长明。】
【启动因果审计。】
这一次,魂力被抽离的感觉。
他的灵魂感到一阵空洞的寒意,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无数关于孙长明的因果丝线在算盘上交织、闪烁。
最终,一条被岁月尘封的、异常沉重的因果链,被高亮标记出来。
【高风险心债(非业力):五十年前,因醉酒失职,遗失《庚寅年主峰大阵专项支出稽核总账》孤本。】
【债务状态:持续性自我谴责,道心蒙尘,修为停滞。】
找到了。
不是杀孽,不是仇家。
而是一本账。
一本持续折磨了他五十年的账。
沈计的嘴角,终于有了冰冷的弧度。
他找到了这台精密机器里,那颗生锈的、足以让其停转的螺丝。
接下来,是资产评估,定位那本账册。
魂力如流水般消耗,沈计的脸色变得苍白。
他的神念跟随着算盘的指引,穿透了宗门档案库的层层禁制,在浩如烟海的卷宗中进行模糊搜索。
最终,画面定格。
档案库顶层,一个无人问津的书架夹层里,一本蒙尘的牛皮账册,静静躺在那里。
项目关键道具,已锁定。
沈计没有声张,更没有愚蠢地直接上交。
完美的清算,需要完美的流程。
他物色了一个“执行人”——一名刚入物资库不久,性格懦弱,但做事勤恳的记名弟子。
沈计用几句不经意的指点,获得了对方的感激。
然后,他将一份伪造的、去档案库取旧档的令牌,交给了这名弟子。
“孙长老念旧,你把这书架夹层里的东西,放到他常去的思过亭里,就当是我报答长老的指点之恩。”
他的语气平淡。
那名弟子受宠若惊,毫不犹豫地接下了这个“报恩”的任务。
次日午后。
孙长明如往常一样,在思过亭中枯坐。
一阵风吹过,亭子石桌上,一本他从未见过的弟子抄录的经文,被吹落一页。
他弯腰去捡。
手指触及的,却是石桌底下,一本让他呼吸骤停的,熟悉的牛皮账册。
他的手开始颤抖。
五十年了。
这个梦魇,这个让他修为停滞、道心蒙尘的源头,纠缠了他五十年。
他将账册抱在怀里,浑浊的老眼中,泪水汹涌而出。
他在这无人的亭中,嚎啕大哭。
远远的,沈计站在一棵古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袖中的算盘,微微发烫。
【坏账风险降低,目标“心债”得到清偿。结算收益:无主气运1点,魂力微量增长。】
一笔交易,完成了。
一个星期后。
沈计以探讨账目为由,再次被孙长明召见。
这一次,是在长老的私人静室。
茶香袅袅。
“沈计啊,你上次说的那个库存周转率的问题,老夫想了想,颇有道理。”
孙长老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和蔼。
沈计躬身,不卑不亢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在谈话即将结束时,他抛出了准备已久的钩子。
“长老,弟子在整理旧档时,发现一个很有趣的会计科目,叫‘灵气逸散摊销’。”
“这似乎是五十多年前的记账法,不知是何用途?”
孙长明捏着茶杯的手指,关节泛白。
这个会计科目!
只在那本遗失的《庚寅年主峰大阵专项支出稽核总账》里出现过!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神彻底变了。
那是一种寻觅了半生,终于找到知音的激动和狂喜。
“你……你也研究古账法?”
孙长明声音颤抖。
“坐!快坐下!”
他一把将沈计拉到自己身边的蒲团上,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灵茶。
“来来来,我们好好聊聊!”
那个下午,孙长明拉着沈计,从上古的龟甲记账法,聊到三千年前的仙朝复式记账法。
沈计凭借前世的专业知识,总能恰到好处地提出问题,引发对方更深的探讨。
夜幕降临。
孙长明意犹未尽,取出了一壶珍藏多年的灵酒。
几杯下肚,长老原本刻板的脸上,泛起了红光,话也多了起来。
他拍着沈计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
“你以为老夫不想把账做精细吗?”
“可这宗门上下,就到处都是窟窿!”
他醉眼朦胧,用手指了指主峰的方向,压低了声音。
“宗门最大的一笔开销,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填补主峰下面……‘那个东西’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