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油灯的光晕，仅仅能照亮沈计面前那枚散发着微光的账簿玉简。
百分之五。
这个数字，扎在他的神念深处。
这艘名为青云宗的巨轮，船体内部，已经被蛀出了肉眼不可见的孔洞。
次日，沈计拿着一份他连夜整理好的简报，找到了物资库的直属上级，刘管事。
“刘管事，弟子在复盘大比奖励账目时，发现实际发放总额与宗门通告的存在些许差异。”
沈计的语气没有起伏。
刘管事正用一把小巧的法器，慢条斯理地修着指甲。
他头也没抬。
“正常损耗。”
声音里透着懒得解释的敷衍。
“修真界的物资，丹药会挥发，灵石会逸散，哪有绝对的精准。这是账面规矩。”
沈计的表情毫无波澜。
前世，他听过无数遍类似的说辞。
“弟子明白。只是这笔损耗的比例，似乎高于往年同期的平均阈值。弟子想查阅原始的发放玉简，做一次交叉核对，也为日后工作积累经验。”
“啪。”
法器被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刘管事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眼睛眯成一条缝，锁定在沈计身上。
“沈计，你的职位是记账杂役。”
“做好你分内的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粘稠。
“不该看的，别看。”
“不该问的，别问。”
“有些数字，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说完，他便重新拿起法器，继续修剪。
沈计躬身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房间。
他心中没有愤怒，也没有畏惧。
只有一种项目获得初步验证的冷静。
对方的反应，恰好证实了他的核心猜想：这不是疏忽，而是舞弊。
直接审计的路，被堵死了。
那就切换B方案。
从那天起，沈计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存在感低到近乎透明。
他不再触碰任何与大比奖励相关的账目，只是勤恳地处理着物资库每日的入库、出库、损耗、调拨。
他将近三个月的所有账目玉简，以整理归档为名，全部借阅回了自己的杂役房。
夜深人静。
他将神念沉入玉简之中。
海量的数据流冲刷着他的识海。
在旁人看来，这是足以逼疯人的枯燥地狱。
但在沈计眼中，这每一行数字，都是构成这个组织真实血肉的脉络。
他开始运用前世最擅长的法务会计技巧，对每一笔数据的来源与去向，进行枯燥而精密的交叉验证。
他的魂力在缓慢消耗，脸色也因此日渐苍白。
但他毫不在意。
这是狩猎的必要成本。
在连续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之后。
他终于在无数条伪装成正常的资金流中，捕捉到了那周期性的异常波动。
他发现了一个规律。
每隔七到十天，都会有一批种类繁杂的物资，以“常规损耗”或“弟子任务消耗”的名义，被集中核销。
这些物资，有炼丹辅药，有炼器矿材，甚至有阵法灵石。
单看每一笔，数额微不足道，完全在财务制度允许的损耗范围之内。
但将它们在时间轴上汇总，其总价值，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物资库所能承受的正常水平。
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做账手法。
蚂蚁搬家，化整为零。
沈计的心神沉静下来。
他调出宗门的舆图玉简，将其与物资的调拨路径进行三维比对。
他发现，所有这些“被核销”的物资，在账面上流向了宗门各处，路径完美无缺。
但它们的最终落点，在地图上，却都诡异地指向了后山一处从未被标注过的空白区域。
这些物资，根本没有被“消耗”。
它们只是被转移了。
沈计的目光在舆图上缓缓移动，最终锁定了一份尘封多年的宗门建设档案。
他耗费了半天时间，终于在一份关于后山防御阵法改造的附录中，找到了那个区域的正式代号。
丙字柒号库。
一个普通到近乎被遗忘的名字。
一个巨大的资金黑洞，在过去的数年里，无声无息地侵吞着宗门的资产。
沈计坐在黑暗中，许久未动。
他没有上报，也没有声张。
他只是将神念沉入袖中的算盘，在心中默念出那个陌生的名字。
【短期气运预测】
目标：丙字柒号库。
算盘微微震动。
没有吉。
没有平。
也没有凶。
一片深沉、粘稠，在他的识海中轰然浮现。
【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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