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的到来,让药圃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他没有释放任何灵压,但那份姿态,便是一座无形的山,压在所有杂役的心头。
周遭的议论声死寂。
杂役们纷纷低下头,生怕自己哪个多余的动作,惹来这位外门执事的注意。
张胜的目光阴冷,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王大海的死,让他丢了面子,也断了一份孝敬。
他不信一个炼气三层的修士,会被一个凡人乞丐乱棍打死。
这其中必有蹊跷。
当那道视线落在沈计身上时,停顿了片刻。
沈计的呼吸,停了。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带着审视与怀疑,在他的脸上、身上,一寸寸地刮过。
巡查队的报告他看过了。
所有与王大海有过节的人都被筛查了一遍。
而眼前这个沈计,是唯一一个在事发当晚有“完美不在场证明”的人。
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
张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口吻。
沈计立刻躬下身,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回…回执事大人,弟子…弟子叫沈计。”
“沈计?”
张胜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不屑。
他没找到任何证据,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最懦弱的杂役,浑身都透着不对劲。
没有证据,他有的是办法。
他对着身边的一名巡查弟子偏了偏头。
“灵兽圈最近是不是缺人手?”
那弟子立刻会意。
“是,张执事。那里的活又脏又臭,没人愿意去。”
张胜的嘴角勾起冷酷的弧度,指着沈计。
“就他了。”
“从今天起,你专门负责清理灵兽圈。”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再没多看沈计一眼。
灵兽圈,整个外门最污秽的地方。
沈计刚一走近,混杂着灵兽粪便、腐烂草料和浓重腥臊的恶臭便扑面而来,熏得他几欲作呕。
他拿起工具,沉默地开始清理。
没有抱怨,没有迟疑。
就在他弯腰铲起一坨黏稠的污物时,两名杂役嬉笑着从他身边路过。
其中一人脚下“一滑”,整个身体都撞在了沈计的背上。
沈计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倒在地。
他的脸颊,正好埋进一堆还带着温度的粪便里。
“哎呀,沈师弟,真是不好意思,没站稳。”
那名杂役嘴上说着抱歉,眼中却满是戏谑与快意。
另一人则夸张地捂着鼻子。
“啧啧,这下可真是‘干净’了。”
周围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
沈计缓缓从污泥中爬起。
他没有发怒,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抬头看那两人一眼。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污秽,然后拿起铁铲,继续干活。
那副麻木、逆来顺受的样子,让两个原本还想继续找茬的杂役都觉得索然无味,骂骂咧咧地走了。
夜深人静。
回到那间昏暗的杂役房,沈计脱下散发着恶臭的衣服。
他坐在床板上,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看着自己沾满污泥的双手。
他缓缓地、一根一根地,将手指攥紧成拳。
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良久,他松开拳头,眼神已是一片死寂。
张胜。
这笔新的“坏账”,若不尽快清算,自己在这青云宗,将永无宁日。
他盘膝坐好,神念沉入袖中的算盘。
这一次,他要审计的是一名炼气六层的外门执事。
他知道代价会很大。
“启动审计。”
“目标:张胜。”
他将清算王大海后得到的三点纯净气运,连同自身本就不多的魂力,作为审计费用,尽数注入算盘。
嗡——
算盘剧烈地震动起来。
远超上次的庞大信息流,野蛮地冲入他的脑海。
剧痛。
仿佛有亿万颗烧红的算珠,在他的神魂深处疯狂滚动、碾压。
他的眼前漆黑一片。
世界仿佛都在旋转,耳边尽是尖锐的蜂鸣。
他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用这股痛楚来维持最后的清醒。
决不能在这种时候昏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股撕裂神魂的痛楚才缓缓退去。
沈计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如纸。
在他的识海中,一张比王大海的报表复杂百倍的光幕,缓缓展开。
【审计目标:张胜】
【修为:炼气六层】
【净资产:+230点气运】
复杂的因果链条密密麻麻。
沈计强忍着疲惫,目光飞速扫过那些灰色的、代表着普通因果的条目。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高风险坏账。
终于,在无数条信息的最深处,他看到了一条被标记为血红色的债务记录。
那颜色,浓郁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高风险坏账:六个月前,监守自盗,窃取宗门下发用于奖励内门弟子的筑基丹一瓶,并以精妙手法栽赃给内门弟子赵拓,致其被罚面壁一年,道心受损。】
筑基丹。
内门弟子。
赵拓。
看到这几个字,沈计那因剧痛而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找到了。
找到了一把足以撬动这笔两百多点气运资产的钥匙。
也找到了一把,能将张胜送入深渊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