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月的月钱？你还想要月钱？”
尖酸刻薄的声音，刺入沈计的耳膜。
他抬起头。
昏暗的杂役房里，油灯的微光仅能映出管事王大海那张写满鄙夷的油腻脸庞。
饥饿感在他的胃壁上疯狂抓挠，几近痉挛。
窗外风声呜咽，远处练功场的爆鸣，与自己腹中不争气的咕咕声混杂在一起，格外刺耳。
前世身为金牌法务会计，“意外”身亡的记忆，正与这具孱弱的身体缓慢融合。
他叫沈计，青云宗外门杂役。
一个天赋废柴。
一个连宗门这台巨大机器上，最微不足道的螺丝钉都算不上的存在。
“沈计，我问你话呢！哑巴了？”
王管事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肥硕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全部光线。
“你看看你这个月的账目，错了多少处？入库的灵谷少了三斤，出库的符纸多了半打，就你这效率，也配领宗门的月钱？”
“外门弟子虽是‘合同工’，但宗门也不是善堂！”
王管事的声音陡然拔高，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沈计脸上。
“你这种没有半点修炼天赋，干活还笨手笨脚的废物，宗门没把你逐出去，已经是掌门慈悲了！”
“还想要三钱灵石的月供？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这个月，一文钱也别想拿到！”
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沈计本就摇摇欲坠的尊严上。
他知道，账目没错。
少的灵谷，多的符纸，都进了王管事自己的腰包。
可他无力反驳。
在这个“道门法团”构成的修真世界，他只是一个“负资产”的底层员工，而王管事，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直属领导。
没有灵石，就买不起辟谷丹。
他会活活饿死。
这就是最残酷的现实。
绝望，化作海水，缓缓没过头顶。
活下去。
不，不仅仅是活下去。
还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这个念头，在濒临溃散的神魂中炸响，惊雷一般，让他一颤。
就在这一刻，他一直藏在袖中、从前世带来的那具古朴算盘，突然传来一阵触感。
那冰凉的触感，化作一道电流，流遍四肢百骸！
嗡——
一声常人无法听闻的玄奥嗡鸣，在他识海深处轰然炸响。
【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意志……】
【天道契约碎片激活……】
【天道资产负债算盘绑定中……】
【绑定成功！】
【欢迎您，天道会计师。】
一连串冰冷无情的篆文，化作数据流瀑，在沈计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他眨了眨眼。
世界，不一样了。
昏暗依旧是昏暗，油灯依旧是油灯。
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聚焦在王管事身上时，一幕足以颠覆他认知的景象，轰然展开！
王管事那颗硕大的头颅顶上，竟凭空浮现出一张由无数微光小字构成的半透明表格。
表格的最上方，是四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资产负债表】
沈计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瞬。
他拥有了金手指。
一个能将抽象的因果、业力，解析为可视数据的【天道资产负债算盘】。
他前世浸淫了半辈子，早已刻入骨髓的专业知识，在这一刻，成了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唯一依仗。
他，沈计，一个天赋废柴的杂役，或许无法在修炼一途上与那些天之骄子争锋。
但他拥有这个世界无人能及的【绝对信息霸权】！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将一切都化为数据，在幕后冷静计算、精准布局的感觉。
他需要活下去，而眼前的王管事，就是他启动自己会计师生涯的第一个“项目”。
一个完美的，“不良资产清算”项目。
“你看什么看？！”
王管事被沈计那过分安静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那眼神，不像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在估算一头牲畜的斤两。
“不服气？告诉你，在青云宗，我王大海就是规矩！”
他挺了挺满是肥油的肚子，用手指戳着沈计的胸口，极尽嘲讽。
“你以为你叫‘沈计’，就真能算计什么了？别做梦了！在这修真界，实力才是一切！你一个连气感都微弱的废物，就算把算盘打出火星子，也还是个废物！”
他并不知道，他眼前这个“废物”的视野里，正清晰地罗列着他一生的罪孽。
沈计没有理会他的叫嚣，甚至没有愤怒。
愤怒是无能者的情绪。
对于一个专业的法务会计而言，目标一旦被锁定，就只剩下最冷静的审计与清算。
他只是回了一句。
“王管事，你的账……好像不太平。”
说完，他便垂下眼帘。
“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管事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留下一个嚣张的背影。
沈计面无表情，神念却已全部沉入袖中的古朴算盘。
“启动审计。”
他在心中默念。
微弱的魂力，作为审计费用，从他眉心悄然注入算盘。
嗡！
他识海中那张属于王大海的【资产负债表】，变得无比清晰、详尽！
【审计目标：王大海】
光幕展开，一行行的数据，无所遁形。
【资产：】
【炼气三层修为（评估价值：低）】
【外门杂役房管事职位（评估价值：极低，可替代性强）】
【剩余阳寿：九年三个月】
【……】
沈计的目光扫过资产栏，心中只有两个字：可怜。
这点微末的资产，在青云宗这个庞大的“上市公司”里，连成为“坏账”的资格都没有。
但当他的目光移到下方时，瞳孔骤然一缩。
【负债：】
【高风险坏账（红色）：三年前，为夺一枚增气丹，将同为杂役的弟子陈牛打成重伤，致其道心受损，被逐出宗门。清算风险：99%。】
【中期坏账（橙色）：一年前，侵吞意外身亡的外门弟子李寡妇之子恤金三两，用于赌博。清算风险：65%。】
【短期负债（黄色）：长期克扣、欺压名下杂役弟子，共计一百七十二人次……】
【……】
密密麻麻的负债条目，看得沈计都有些心惊。
这个人，是一座行走的罪恶展览馆。
而在表格的最下方，是最终的审计结论。
【净资产：-127点气运】
【审计结论：严重资不抵债，已处于实质性破产状态，随时可能因任意一笔坏账被催化而引发连锁崩盘。】
【建议：优先清算“中期坏账（侵吞恤金）”，该债务因果链条最脆弱，催化成本最低，反噬风险最小。】
沈计的眼中，王大海已经不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是一份即将爆仓的财务报表，一个亟待清算的“不良资产”。
而自己，就是那个手持屠刀的清算人。
王管事走出杂役房，只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好似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盯上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破旧的屋子里，沈计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哼，穷鬼！”
王管事不屑地嘟囔了一句，将那丝莫名的寒意归结为夜风太凉，便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小院。
杂役房内，沈计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屋内其他几个噤若寒蝉的杂役弟子。
在他的视野里，那些人头顶上，同样飘浮着或清晰或模糊的数据。
【净资产：-12】
【净资产：+3】
【净资产：-35】
这个世界，在他眼中，已经彻底数字化。
所有人都被困在天道这张巨大的资产负债表里，身不由己地沉浮。
而他，是唯一的看客，也是唯一的操盘手。
这次审计，他收获的不仅是王大海的全部信息，更是对自己金手指能力的深刻认知。
【天道资产负债算盘】的核心功能，是“审计”与“评估”。
它消耗魂力，换取绝对的信息优势。
它不能直接攻击，却能找到敌人最致命的弱点。
他前世的专业知识，那些关于风险控制、债务重组、杠杆收购的手段，将在这里，绽放出最恐怖的光芒。
他冷静地关掉了王大海的报表，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他不会亲自去报复。
那太低级，也太危险。
他要做的，是只需轻轻拨动一颗石子，就能引发一场雪崩。
他要让王大海的“债主”，自己找上门来。
他要让这场清算，变成一场完美的“意外”。
而他自己，将隐于幕后，坐收渔利。
他再次将神念沉入算盘，这一次，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条橙色的“中期坏账”上。
【坏账条目：侵吞意外身亡的外门弟子李寡妇之子恤金三两。】
【关键因果节点：债权人（李寡妇之子，现名‘狗子’，于青云坊市乞讨），关键证物（一枚刻有‘计’字的铜钱，是沈计当年送给小男孩的，后被王大海抢走恤金时一并拿走，现藏于其床下暗格）。】
信息，无比清晰。
沈计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中默念。
“一笔勾销。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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