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61

“天下竟还有令我也毫不自知陷入其中的幻境？”

辛羽心头一震，再抬眼时，却见禹云岚的雷印已悍然撕裂了自己的黑手印迎面轰来，顿时暗暗惊道：“剑神殿下的弟子，果真有两把刷子！”

他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方才出手虽只是试探，却也存了要好好教训禹云岚一下的心思，是以即便九界能够先行将黑手印阻上一阻，在辛羽的计算中禹云岚也绝不可能安然无恙地将这一招接下来，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凭借速度勉强躲过去——像现在这样击破黑手印后还能有余力反攻过来，其诡异的战力在他的当前等级下实在显得是超乎常理！

实际上辛羽的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可他偏偏不知禹云岚身上还有一个叫做纳兰心儿的小精灵，神术自然化身可以全方面强化受术者五成的力量，这才让禹云岚一瞬之间变成了一个令辛羽也失算的存在——偏偏他此时更惊讶于周围的幻境，担心有什么足以威胁他性命的高手潜伏在暗处，一多半的心思都分到了别处去，这偌大一个雷印砸过来，反倒叫他有些措手不及！

可他到底是天音阁大领主级别的高手，探手一抓，便将那炸裂开来足以将数十米方圆夷为平地的雷印生生撕开，都没让它真正爆炸就重新变作十二道劫雷杀剑散落向四面八方射去，竟是在眨眼间就反过来借着禹云岚的力量做了一个自保之举！

这漂亮的一手，顿时令禹云岚也不得不再高看了他一眼，暗暗咋舌道：“他只匆匆看了我一次雷剑结印，便能在一瞬间内逆向拆解了法印，此人武学造诣之高，当真叫人叹为观止！”

“你这小子倒是比我想得更厉害，看来还得再给你些颜色瞧瞧，莫叫你以为我便只有那点儿本事！”

辛羽甩了甩手，大步一踏，整个人便拖着一连串的虚影凌空奔来，每一步落下，足底便生出一朵妖冶的黑色莲花，居然是佛门绝学步步生莲！

这一下有心逞威，莫说禹云岚，就是九界与纳兰心儿为根本看不清他真身何在，忽听身前砰地一声响，不知何时已欺身而至的辛羽陡然撞上一道无形气墙，旋即又被一阵暴风吹了回去，只见苏婉婷翩然从天而降，停于禹云岚神侧，冷冷道：“辛羽，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以下犯上，就不怕长老阁知晓吗？”

辛羽皱了皱眉，哼道：“苏婉婷，你真要站他那边？”

“圣阁的规矩，神圣大领主为六翼之首，我自然要站他这一边，若有朝一日你挑战他获胜抢了这个位子，我也会站在你那边。”苏婉婷面无表情，淡淡道：“不过一切都得合乎规矩，大领主方才已经说了，你只要得到半数以上的长老认可就可以自由向他挑战，即便这或许会需要几年时间，但难不成你只敢欺负有人年纪比你小了足足一辈、差了二十年功力，却不敢跟几年后的他一决高下吗？”

辛羽沉默了一会儿，苏婉婷又道：“你也发现了周围的幻境，此境非我所设，必然就还有一个境界不在你我之下的人躲在暗处，若你我相争两败俱伤，岂不是叫外人捡了便宜？”

“好！今日既然有苏大领主替他出头，我便给你一个面子，希望你身边这小子不要令圣阁在武林大会上蒙羞！”

辛羽再怎么狂妄，也不至于在武林大会的会场外跟另一位大领主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当即摇摇头拂袖而去——待他走远，苏婉婷也才舒了口气，低声道：“说起来他比我也多出十几年功力，真要动起手来，我恐怕还不是他的对手。”

这话一半是真在感慨，一半也是安慰禹云岚，禹云岚却显然并未把刚才的打压放在心上，只有些好奇地问道：“寻找天音阁的长老，真的需要数年时间那么久？”

“长老们都早已是超凡脱俗、不理世事的存在，多年来云游四方，只会留一到两位在长老阁内镇守，要想找到其他人，可不得废好大一番功夫？”苏婉婷点点头，又道：“而且我说过，长老阁中支持你的声音很大，即便他找到了，想要说服长老们转变态度来对付你，必然还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和更多的时间，怕只怕他仍然不愿按规矩挑战，否则三年五载都算是少的，七、八、十年也是有可能的。”

“你长我七岁，七年以后，我自信可以达到你今日的高度，甚至更强——可天音阁大领主个个都有入圣的潜力，却不知到了那一天，辛羽他又会是如何可怕的一个境界？”

“潜力终归只是潜力，若没有天大的福缘，入圣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他若真入了那个境界，恐怕也就看不上你这神圣大领主之位，得去长老阁潜心修行了。”

说完，她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道：“这幻境不光能迷惑人的眼耳，还能欺瞒人的感知，即便知道眼前的都是假象，可那些虚幻敌人的刀剑却仍能杀人，简直跟真的没什么两样，据我所知，世间能将幻境实化的，只有一个人——幽冥魔帝。”

禹云岚也看了看下方战场，起码现在知道雷桀并没有真的陷入危险之中，心头略微一松，问道：“那他为何不一直把幻境维持下去，而是忽然让我们看出真相？”

“我也不知，但至少他这么做的那一刻让辛羽生出了极大的戒心，不再能够专心对付你，也因此不敢出手与我交战，从这方面来看，他倒是帮了你我一把。”苏婉婷又有些冷厉地看了林彩诗一眼，道：“但幽冥魔帝的恶名和神秘比辛羽有过之而无不及，朝歌盟的人也不定什么时候赶来，我们还是不要久留的好，那个笨蛋弟子我会先带回去调教，还望大领主不要怪她先前忤逆之罪。”

“今日之事，是我一意孤行，她并无过错，你也不要再苛责她了。”禹云岚轻叹一声，心里也担心林彩诗与自己置气，不知如何面对，便道：“辛羽想必不会去而复返，你们先走，我另有安排。”

苏婉婷点点头，飞身而下，一把带起林彩诗御风而去，须臾出了城，她寻了个无人僻静处落地，随手将弟子放下，淡淡道：“可知错了？”

林彩诗显然十分委屈，抽了抽鼻子，倔强地回应道：“我没有错！明明就是他自己不要命，这世间也就是我还能如此骂他两句，若不将他骂醒，他以后还不自大到上天了去？”

“他年纪尚轻，自然不可能每一个决策都是对的，你不一味逢迎，有自己的主见，偶尔从旁狠狠教训他两句，也没什么不对——可为何你自己偏偏要感情用事，明知他独斗辛羽必死无疑，却还只顾自己女儿家的心思，自始至终竟未出手相助，可真是将我这么多年的教导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林彩诗被她数落得一怔，低声嗫嚅道：“那……那不是有师父您在吗？”

“我只是他利益相关的伙伴而已，你才是他的红颜知己，你我出手，内里的含义岂能一样？”苏婉婷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你给我好好记住，他是一位真正的君王，莫说已有了两份婚约在身，就是这江湖上想要如那永芝一般委身于他的女子也多不胜数，我原以为安水寨一事能让你长点儿教训，可你呢？你以为背着他杀了这个永芝，就不会再有下一个了？我知道他心里极是爱你，可他曾经不也爱死了那位花族圣女？你若因为仗着他此时的宠爱便得意忘形，让今天这样的争执再三发生，谁知今后还会不会有另一个林彩诗来取代你？”

林彩诗沉默了一会儿，忽抬手揉去眼角泪水，深吸一口气，道：“师父，弟子今天想问您一句实话，您这么在意我跟他之间的事，到底是因为疼爱弟子，还是圣阁想要借我的手去牵制住他？”

苏婉婷显然知她早晚有此一问，没多思考便答道：“彩诗，你是个聪明人，甚至可以说是五月姬中最有智慧的，就算我不说，你心里也该清楚，长老阁为什么不惜压低辛羽也要支持禹云岚？不就是因为他已为世间君王，有可能带领圣阁踏出千年来始终不曾踏出的那一步吗？可此人心高气傲、年少不羁，待他羽翼丰满之日未必还能在长老阁掌控之中——他就譬如是圣阁放在天上的风筝，看似飞得很高、自由自在，却始终需要一根线将他系在放风筝的人手里，而你，就是这条线。”

林彩诗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满地道：“那我若不愿做这条线呢？”

“你……你真是被他给宠坏了！他禹云岚是神圣大领主，有特权可以无视一些规则和束缚，你以为仅仅凭着他喜欢你，你便也有与他同等地位了？”苏婉婷不怒反笑，斥道：“他允你们五月姬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爱人，已经是天大的恩惠，可那不代表你们便从此不必再为圣阁效力，你应该庆幸自己现在是那条线，而我是那个握着线的人——如果你拒绝，长老阁随时有办法换掉我、或是你，唯一不可替代的只有禹云岚自己而已，到了那时，我尚能独善其身，可你觉得自己还有活路可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