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52

“好！”

“好！”

话音一落，四面八方早已震天价地响起一片鼓噪叫好之声，就连禹云岚也忍不住赞叹道：“难怪大哥对他赞不绝口，二哥果真是志存高远、天生一副豪侠气魄，叫人好生景仰！”

主席台上的云生子却轻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旁边轩羽蓝身后女官洛蝶不解，出言问道：“朝歌盟主气魄盖世，正是武林中兴的希望所在，老前辈却因何叹息呢？”

“树大招风、过刚易折，这孩子好是好得很，就是不懂得、或者说不愿意稍稍收敛些，将来注定要吃许多苦头啊。”云生子回了一句，又向轩羽蓝点点头致意问道：“听说轩羽宗主自打随七旗军离开云中城后，毫不避忌正被帝国皇室追杀，大摆车驾辗转数百里，是我真的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爱出风头了？”

云中城兵变、最后一战临去之时，轩羽蓝因亲手挟持天下第一美人——如今的帝国皇后千叶霓兰而名声大噪，几乎弄得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下子便成了平民百姓们近些日子以来茶余饭后谈论得最多的话题之一，就连久居南岳闭关多年的云生子这一趟出来也都听说了无数次——轩羽蓝还礼答道：“晚辈在白都受命于危难之际、破敌于七海之间时，世人不知我名；晚辈随陈德熔将军奔走陌上、与南岳先锋大小二十余战、杀敌无算、救人无算之时，世人不知我名；我二哥浴血奔袭、两月转战上千里路，与五圣教争锋相对、救下那许多落难弟子时，世人亦不知其所为；偏偏就因我在云中城城头上挟持了一绝色女子，世人方知我轩羽蓝——敢问前辈，如此碌碌世人，何可令我朝歌敬畏？”

云生子微微点头，垂首陷入思绪之中，只见那边许浩然静待周围声浪落下，冷笑道：“今日是武林大会，可不是你朝歌盟的开山之会，涅戎盟主作为主持人，可不能只会显摆威风，忘了正事吧？”

涅戎耀抬手指了指身后那些穿着丧服的人们，正色道：“不知在许大侠眼里何谓正事？我知道，诸位今日齐聚于此，大多为的是见证一个新的武林盟主诞生，或是自己努把力也上台来争一争，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整个武林的生死存亡，难道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余的就不叫正事了？”

这句话，虽然说得一些奔着盟主之位来的大门派头人眉头微皱，却在众多自身难保的小门派之中赢得了一片喝彩之声——他一抬双手压下声浪，接着道：“我涅戎耀以朝歌盟主的身份在此敬告诸位，五圣教实力庞大，绝非一人一派可以与之匹敌，我会尽我所能在各地设立情报网点，以便各派互通消息，互相驰援，敌强则避，敌弱则取，智取为上，力斗为下，倘若真到了事不可为的地步亦不可轻生取义，你们每个人的背后，都还有这座朝歌城可以托生护佑——而我朝歌弟子亦当奔战前线，助天下人一臂之力！”

他身后那一群人闻言神色一恸，竟一齐出声拜道：“我等愿意加入朝歌盟，为盟主效犬马之劳！为家人报仇雪恨！”

涅戎耀却摇摇头道：“今日冒昧请诸位出来，是想借诸位之面给天下人一个警示，我朝歌盟是侠道之剑，若有朝一日能凭着一点儿微博的作为得到江湖朋友们认可垂青，慕名来投，我们的力量自然便如聚沙成塔，终将成为每一位正道侠客身后的堡垒——但今时今日，我们对任何落难相投的朋友都只有扶助之心，绝无吞并之意，诸位先回去休息，此事容后再议。”

众人互相看了看，这才再拜谢过，在甲士的护卫下离开了，台下许浩然暗中打了几个眼色，早已坐得十分不爽的苏澄第一个便起身叫道：“我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可不是为你们朝歌捧场做看客的！既然涅戎大侠知道我等皆为武林盟主之位而来，何不痛快一些划下道来，也好了解了大家心头的疑惑！”

“对啊！”

“正该如此！”

他起了这个头，那些不愿见朝歌独大的门派便纷纷跟起腔来，直听得禹云岚暗暗冷笑摇头，难怪历朝历代的君王都瞧不起江湖人物，甚至称之为江湖草莽，这里面果真是莽勇热血者多，博学韬晦者寡，这大会仿佛前前后后无论是谁开头一句话出来，就总能博得一批人的跟风起哄，如今他身边叫得最欢的那些人，刚刚也还在为涅戎耀大声喝彩，难道他们就看不出是上面那些人彼此之间都不对付吗？

又或者，对绝大多数普通人而言，其实谁做盟主、甚至谁做皇帝都无甚相干，他们要的不过就是在现场好好地凑个热闹，以不虚此行罢了。

涅戎耀回身转向主席台，朝着台上以云生子为首的十来名各派名宿长老遥遥一躬身，道：“盟主之事，不是涅戎耀一人可以专权独断，此地以云老前辈辈分、武功最高，晚辈不才，愿先听听您老人家和诸位前辈对此有何见解？”

云生子与身边的老者们略作商议，出列应道：“古往今来，中原武林先后共有盟主一十八位，上一次更是出现了许商、吕烈两位大侠分掌南北盟主的佳话，可惜如今时过境迁，先是许老盟主憾然离世、后有吕老爷子辞任盟主之位，以至于偌大一个江湖重归群龙无首的境地——老夫来时原想着，天山剑派掌门人、剑仙陆润齐年富力强、武艺卓绝、品望俱高，若他肯出面统领群雄，老夫与神武门第一个鼎力支持，不料五圣教却先一步打上天山，如今陆掌门受创不轻、门下又损失惨重，恐怕实是不能出面担当此任了。”

“而如今要想统领群雄对抗五圣教，这新的武林盟主也必须拥有强大的实力、精力和魄力，老夫以为，救助江湖、抵御五圣教一事绝非三五年之间可以完成，而势必是一场需要持之以恒的长远事业，所以我们的盟主年龄不应大于三十五岁，而他需要拥有的那份实力，也绝不仅仅在于个人武功的高下，同样也在于他的朋友、他的盟友、他的支持者，我想一个人无论武功再高，若是连他身边的人都无法敬服于他，又何德何能可以号令群雄？”

“这云老前辈倒是见识、品性极高，难怪就连苏师妹那样的绝顶高手在他面前也情愿以晚辈自居，未曾有分毫僭越。”禹云岚暗暗赞了一声，又见八极门掌门人李熙泰出列问道：“老前辈所言有理，可若只把门槛定在三十五岁以下，只怕在座无一人会是那五圣教各宫宫主的对手，这样选出来盟主，岂非随意就能被人家暗中刺杀了？”

“李掌门多虑了，古往今来，数百位帝国皇帝的修为大多也都是平平无奇而已，却也不曾听说有多少人是被江湖高手刺杀而亡，护卫盟主是众人之责，岂会真的让盟主与恶人捉对厮杀不成？云老前辈既然已有了议论，咱们不妨先听下去，再作打算。”

这次说话的，是龙虎堂堂主戚龙胥，他原想着凭龙虎堂今日的实力要竞争盟主之位尚有些困难，不料云生子简简单单一席话，便将如他自己、绿柳山庄庄主叶红城这些狠辣的老角色给排除在外了，甚至就算是沉剑山庄吕老爷子亲自过来，或是宝国寺主持普方圣僧在此，也得从年纪上给一杆子排了开去。

如此安排，对他们这些正值壮年的天阶掌门人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的，那李熙泰与他年龄相当，修为还略高上一线，做事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

云生子见多识广，哪能不知他心里打得什么算盘，顿了顿接着道：“老夫与诸位宿老商议时，轩羽宗主提出了一个颇为巧妙的意见，老夫深以为然，请诸位静听——我们武林大会，自然仍是以比武论高下，但此次不做单打独斗，每一队选出五人，其中一人为竞选盟主资格的主将，其余四人可带本门一人，他门盟友两人，以及台下随意选出的支持者一人，所有参赛人选不得超过三十五岁，且追随主将的四人皆默认放弃争夺盟主之位，之后不得再作为主将参赛——自然，以主将身份竞争失败的，还可以加入别的队伍帮助自己的朋友，每支队伍主将不可更换，但其余四人若因故不能出战，可以按规则更替队员——败者直接退出角逐，可当前场上胜出的队伍，也最多连胜三场后下场休息三轮方可再次出场，亦必须在裁判读数十声结束后方可下台，以便他人发起挑战，也以防有人收买弱队累积胜场数——咱们此次比试以三日为限，最终胜场次数最多的队伍，便视作夺魁！”

这种比法，实是前所未见、闻所未闻，自己武功高还不算，还得门内有个强内助，门外有两个强大的盟友，最后甚至还得如赌博一般在观众里抓取一个级大概率不靠谱的支持者来充数，对每一支队伍的组建都可说是极大的考验——但反过来一想，若真是一个有心要竞争武林盟主的人，倘若连这么几个人都聚不拢来，又有什么资格妄称统领群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