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45

“他上次被你收拾得那么惨，许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在人才济济的中原武林混不下去了？”苏还锦嘀咕一句，这才接过信看了，旋即啧啧叹道：“好手段啊，你是怎么伪造出那些蛛丝马迹，让他觉得苏澄要对他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只是去信吩咐了一句话而已，但彩诗办事素来妥当，区区一个杨成自然还不在话下。”禹云岚一说起林彩诗，眼里便闪过一抹柔情与赞叹，随即道：“不过我原以为杨成只会暗地里联络苏菲以求自保，没想到他却自己带着全体人马赶来了，这倒是给我了一个惊喜——你细想想，他可是原来红衣卫队队长最有力的竞争者，在无双城政治层面跟苏澄、苏菲都互相牵制的狠角色，此次南下，那两位身边都有天级长老坐镇，他凭什么觉得就只带着一队士兵便能有所作为？从纸面实力上看，不论是扑杀我抢夺无双剑，还是暗中对付苏澄、苏菲，他都完全不占上风。”

苏还锦略作沉吟，摇摇头道：“这问题我老早就想过了，只当他与苏菲本就关系暧昧，两人联手起来对付苏澄已有一战之力——再说了，即便是无双城苏家这样的武者世家，总共也就那么四位天阶长老，一个个养尊处优，又不是什么听人使唤的保镖，岂是谁说带便带的？”

“在这之前，你的想法并无不妥，可他在自己身负重伤、兵力大减，甚至连红衣卫队队长的角色也被我取而代之之后，还敢主动现身来到此地，说明他手中必有凭仗，而且已经到了不得不动用的时候——若我猜得不错，如今在苏澄、苏菲身边的两位长老，恐怕其中一位其实是他背后的人。”

苏还锦闻言一怔，蹙眉道：“我早跟你说了，这人就是一头恶狼！你非要留着他的性命，若他真有天阶长老支持，恐怕第一个要对付的不是苏澄，而是你呀！”

“这岂不是正好？我既然特意潜入无双城内部，无论最后这两个苏家继承人的竞争者如何收场，他们带来的天级长老我可是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的。”禹云岚冷冷一笑，忽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这二人对你没什么养育培养之恩吧？若是杀了他们惹得你记恨我一辈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苏还锦心中陡然一暖，却没给他好脸色看，只低下头道：“无双城中，除了我养父母之外，其他人你该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尤。”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可见她虽然有着苏家姓氏，可自幼生长的环境该是多么的恶劣，除了父母之外，竟连一个亲近的人没有——偏偏禹云岚也不懂得怎么安慰女子，正想着话，忽听敲门声响起，门外竟是苏菲出声问道：“无命你在吗？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瞧、来得真快，你先躲起来，一会儿不论她怎么安排，你都将听到的一切告诉苏澄，其他的我自有应对。”

禹云岚向苏华锦交代了一句，后者立即躲到屏风后面，他自起身去开了门，装作诧异地道：“小姐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派人过来通传一声，今天怎的自个儿过来了？”

苏菲脸色不大好看，眼神也有些闪烁，低声问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平常倒是没什么，可我听说那位杨大人对小姐一往情深，今日甚至不惜为你当面挑衅了轩羽蓝那样的人物，如今他也在院中，这青天白日的小姐要来我房中闲坐，岂不是平白给我招惹是非吗？”

“我是主子，难道行事说话还得看他脸色不成？”苏菲忽然激动起来，推开他便径直走进屋内，反手将门狠狠一关，两手一张，竟将禹云岚逼得连退几步，直到后背撞上墙才停下来，她咬了咬牙，沉声问道：“无命，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可你的武功、见识和智慧都绝对不会是一个区区山中人那么简单！你既要隐瞒，我也不问，可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我可以信任你吗？”

禹云岚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笑道：“小姐这话我便不明白了，把我留在这儿是你们的决定，那红衣卫队队长也是你们要给我的，你要是信，我便老老实实待着，你若是不信了，这天大地大的我大好男儿哪里去不得？远的不说，就说今天那位神龙阁宗主轩羽蓝，我看他就很欣赏我，没准儿我投到他麾下去，锻炼个几年还能混个海军统帅做做呢。”

其实一见到苏菲不自然的神色，和听她问出那句话，禹云岚便暗暗猜到定是杨成与四长老方才给她施加了极大压力，她这次亲自上门，说不得便是要约自己出去方便那两人安排动手暗杀的——只是“无命”三番四次地令她刮目相看，她心中必定也十分纠结，到底要不要保住这个令她青眼有加的新下属，去取悦另外两个可能会越来越不受控制的老臣！

“你……”

见他并不正面回答，苏菲顿时涨红了脸，斥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你真以为你还能只是那个初出茅庐、自由自在的混小子？你可知做了红衣卫队的队长，每一个决定都是可能会令你送命的！”

禹云岚舔了舔嘴唇，小声嘀咕道：“师父常说，士为知己者死，我这一没遇上知己、二没拿着半文钱俸禄，谁爱死死去、我才不……”

话未说完，忽见苏菲闭起双眼，脚尖一踮，竟是主动将红唇送了上来，禹云岚忙不迭抬起手掌隔在二人之间，让她只轻吻到了手背上，偏开头道：“小姐出身高贵、才貌双全，未来那是要统领千万人的大人物，而无命只不过是个本分人，我自知这辈子根本高攀不上，更何况我已找到了合适我的人，还请小姐自重——若有什么事要差遣，只管开口便是。”

苏菲退开两步，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道：“日前杨成在城郊为禹云岚所伤，他已查实那日是苏澄联合天都府给他下的套子，既然苏澄已经出手，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今夜苏澄那边会派人与天都府在城外接头，我想让你过去破坏这次行动，并嫁祸给苏澄，让禹云昭剑不再信任于他，以后天都府便可转而跟我们这边合作！”

禹云岚试探道：“天都府那可是皇家组织，高手如云，这么凶险的事儿，小姐总不会让我一个人去吧？”

苏菲一怔，下意识地接口道：“自然，我会让四长老与你同行。”

“那倘若我与四长老都不在，你就不怕苏澄忽然对你下手？”

“我这儿还有杨成在身边，他虽受了伤，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明面上苏澄还不敢乱来，更何况这里是朝歌地盘，城内若死了人，涅戎耀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的。”

“小姐，恕我直言，与其指望杨成，还不如指望还锦，你若连身边谁是可以亲信的人都傻傻分不清楚，何谈能够成就大业？”禹云岚意味深长地轻笑一声，便伸手去打开房门，临行前，忽又回头道：“其实我觉得你们这计划挺蠢的，苏澄连一个偶遇上的诸葛家旁支公子都恨不能同榻而卧、秉烛夜谈，这么一个礼贤下士的人，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跟势力滔天的天都府结怨？即便真破坏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天都府也只会当时无双城这边不守信誉，肯定不会舍了苏澄反过来找你，因为对于他们来说，无双城的助力恐怕远远没有小姐想的那么有必要——不过古人有句老话，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既然开了口让我去，那我便去瞧瞧，但愿小姐不要因为今日之事追悔莫及便是。”

苏菲心中一颤，差点儿就要开口将他留住，可禹云岚走得极快，也没给她这个机会，转眼便与早早等在外面的其他武士们出了院子，策马出门去了——倒是杨成忽地出现在她身旁，见状冷笑道：“怎么，舍不得了？”

苏菲面色一寒，道：“他好心好意救了你的命，你却反要设计害他，只可惜此人深藏不露，又怎知他有没有在算计于你？你最好祈祷今夜之事少些变数，否则只怕出了这道门回不来的是你而不是他呢！”

杨成显然还对上次的事心有余悸，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怒道：“你既已开口让他出去，便已是出卖他站在了我们这条船上，所以最好别再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算他能侥幸活着回来，第一个要杀的人也是你，你以为事到如今你还能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样吗？”

苏菲脸色微白，二人话不投机，各自拂袖去了，又过了一会儿，苏还锦才小心地从屏风后面转出来，暗赞道：“这小师弟果真料事如神，若不是身后的长老突然变脸，苏菲决不会如此轻易地就出卖‘无命’，可若四长老完全战到杨成一边，苏菲这个准继承人的身份只怕难保她此行不受杨成侵犯，恐怕这三人之中如今得利最大最有话语权的，倒是这位背后的长老了。”

眼瞧着左右无人，苏还锦便偷偷溜出来，按着禹云岚的意思去找苏洵报信，不料此刻苏洵仍在与诸葛思远共进晚餐，并未出面接见，于是只能将这事儿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身边的二长老苏洵，只隐瞒了杨成和四长老要借机对付无命一事，苏洵听过后，也不去通传，自己便做下主来，道：“这世间各派，万事都得分个主次，别人带头的都是名正言顺的掌门人、长老或是大弟子，极少有像咱们这样出动两个继承人的竞选者，平时他们两人还能相安无事，可武林大会一开，谁能拔得头筹便很可能成为世人眼中的带路人，到了那时，就真的是一山不容二虎了——既然苏菲那小丫头已经坐不住了，咱们便将计就计，趁此机会将这帮人一网打尽，没了老四和那无命相助，就凭她那个丫头片子还能翻起什么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