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44

“胤朝国体既崩，轩羽蓝便不再为人下之臣，自今往后，只尊我白都律法，天地之大，除神龙阁大长老一人外，再无谁人可定我之罪，请问阁下，何来戴罪之身一说？”

轩羽蓝微微一笑，这份气度，登时将那杨成堵得一时失语，只听他续道：“无双城今日是客，也见到此处遍地英豪，我观贵部上下端庄识礼，应欲结友以逐鹿江湖，缘何唯有阁下无端挑衅？苏小姐，在下听闻红衣卫队乃无双城近卫重臣，可如杨队长这般人物追随身边，小姐是否平添许多辛劳？”

苏菲为他问得一怔，杨成更被堵得憋红了脸，可别说还有伤在身，自打在禹云岚手下吃了个大亏之后，他再不敢藐视天下英雄，尤其是这种年少成名的大人物——苏菲身边四长老皱了皱眉，出言道：“轩羽宗主言重了，我无双城虽久居北地，少有踏足江湖，却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言语欺辱的。”

他自负身怀天阶武功，又见对方是朝歌大长老、无双城潜藏的大敌，本就想给这年轻人一点颜色瞧瞧，正愁无人出头生事，偏杨成的出现正中下怀，是故这一句并非调停，而是暗暗逼音成线，凝聚了四五成功力，直往对方脑门上撞去！

这种化音为力的功夫颇为偏门，寻常人若不仔细提防，即便修为高于他的也少不得要吃个暗亏，轩羽蓝却只是仿佛随意地将头一偏便轻轻巧巧地躲了过去，飒然笑道：“晚辈虽无前辈修为高明，可于文字言语之道还算有些积累，前辈堂堂天阶强手，这般技艺非但说不得高明，更是失了体面。”

“不好！”

禹云岚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出四长老暗中出手，便知接下来定有一波反击，果然就在他说话的当口上，那一双深邃如海的瞳孔微微一转，众人霎时间只觉浑身冰凉，仿佛如一个初生婴儿独自面对着一尊遮天大妖般，全身秘密、情绪、甚至功法运转的线路都叫人悉数看了去！

禹云岚亦在人众前方，一时也被这怪异的瞳术笼罩了进去，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觉得不只是轩羽蓝那一双眼睛，而是仿佛有许多双眼睛从四面八方盯着整队人马一般，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四长老微微一惊，正要出手，不料对方队列里陡然探出一丝气机将他牢牢锁住，一时竟有些惊惧到不敢动弹，因为那赫然是来自一个天级高阶强者的目光！

天阶以上，每个小阶位之间都是巨大的差距，四长老足足比人家矮了两阶，更何况大海子民虽不以能征擅战著称，可都热衷于自由和冒险，人家的经历、磨练和见地或许样样都远在他这种深居浅出的纯粹修行者之上，一时他哪有底力再去护卫苏菲？

眼瞧着苏菲仅仅被人家看了一眼就血色上涌、身躯微颤，不知道的还只当是少女春心萌动娇羞难耐，禹云岚忙拍马上前将苏菲挡在身后，周身杀势悄然凝聚成一点，自眉心涌出，往对方目光中刺去！

自草原大战之后，他以当年禹云拓将军为模板自行悟出的的修罗道杀势已然小成，甚至几乎已成了一种连云听枫那种老怪物都要艳羡的领域，此刻骤然放出，竟宛如一柄撕破帷幕的利剑般贯穿轩羽蓝的瞳术，直往他目中刺去！

不过他到底是知道对方是自己结义兄弟，这一下只为解围，仅仅出了五分杀势，且刻意放缓了攻速，没想到轩羽蓝那如星辰大海般的眸子里竟陡然也射出一道盈日血光，与他的杀势正面撞在一起！

这杀气相撞，便与隔空对掌没有多大分别，甚至对精神力的冲击还要比对身体更凶险些——二人同时闷哼一声，虽未受创，但座下的战马可禁不得这般正面冲击，这二人年纪虽不大，却都已是身经百战、刀刃溅血的老军战士，这一下对决炸裂开来，其余威绝不下于玄级中阶的恐惧术——就在二人都有些混乱的情况下，轩羽蓝仿佛有另一个意识般飞快地使了个动物安抚术，堪堪将座下战马稳住，倒是禹云岚这个被世人尊为骑兵之王的熠王殿下，只因骑惯了九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马中之王，此刻一时不查，竟被突然人立而起的战马给掀了下去！

“该死！”

禹云岚飞快地回过神来，身体凌空一旋，便已稳稳落地，好在他神力惊人，右臂前伸护在身前防着轩羽蓝后招，左手单手笼住战马，暗暗探出一丝龙威，飞快地将它安抚下来，心中惊道：好浓烈的杀势！没想到如此一个太阳一般闪耀的人物，竟也是个绝世狠人！

轩羽蓝亦是暗暗心惊：此人竟能以如此恐怖的杀势化做剑意，也不知那一双手上到底染了多少鲜血！我虽不嗜血好杀，可这一路征战杀伐，也自负心志坚定，没想到魂力一击之下，只与他战了个平手——此人看来亦未出全力，无双城能够雄踞北地数百年不倒，终究是有些底力，他看上去年纪不过与我相当，若再得十年，岂非又是这世间第一等的凶人！？

念罢，双瞳中蓝光一闪而过，竟是直透禹云岚脸上面具，看清了他的真容，便是这一眼，轩羽蓝微微一怔，旋即哈哈笑道：“无双城中果真是才俊无双！苏菲小姐，不知你身旁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此时苏菲等人见无命陡然坠马，已知他们两个暗暗对了一回合，却又不知是怎么动的手，可见无命虽然吃亏，但也仅仅是丢了点儿面子功夫，并未完全落在下风，而对方可是声名远播的年轻一代顶级高手，就连方才四长老暗中出手也没占到便宜，一时对无命的评价不由又抬高了几分——苏菲不假思索，先是跳下马亲自上前扶了一下禹云岚，这才答道：“这位是我们红衣卫队队长无命，不知轩羽宗主觉得他如何？”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轩羽蓝若有所指地瞥了禹云岚一眼，道：“此人若在我手下，绝不会只是一个区区的保镖头子，苏小姐若是惜才，可得好好考量考量了。”

他言语间竟暗暗有些挖墙角的意思，若是别人，苏菲只怕当场就得发飙，可一看着那张俊脸，竟只能将火气强压下心底暗自苦笑，应道：“多谢宗主指点，我记下了。”

轩羽蓝便不再耽搁，拱手告辞道：“既已无事，那便请进城吧，无双城阔别中原武林已有百余年，在下也很期待诸位此次的表现！”

这一场不大不小的冲突多少有点儿意外，但大会之前，能有机会出手展示武力，总归是比没有要强，尤其是对无双城这种空有名声却多年未曾有过实战展示的势力而言，可以在堂堂神龙阁宗主轩羽蓝手下过上几招，对于他们名气的提升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一行人入得城内，城中大大小小的客栈已全被朝歌盟统一征用，另外还设置了许多处行营，来往宾客的落脚之所尽皆受到统一安排，苏还锦见城中一切皆规划得井井有条，不由赞道：“涅戎耀不愧是世家出生，如此大规模地安排调度竟然做得滴水不漏，他不让各派自行寻找落脚之所，既避免了互相逞恶斗凶，又可以早早地将有仇的门派割裂分置，否则咱们一路行来，还不知要见到多少打斗。”

苏菲却不以为然地道：“若换作我，才不会花这许多人力物力，那各门各派好容易聚到一处，就该是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等他们互相之间打得差不多了，还有多少力气去争那武林盟主？——涅戎耀如此安排，便可见他心中对这至尊之位并不怎么上心，无非是想做个老好人、成全他的大侠之名罢了。”

禹云岚心中一动，试探道：“那不知苏菲小姐的意思，咱们这回过来，是否要争一争那武林盟主之位？”

苏菲扬鞭向街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一指，哈哈笑道：“无命，你瞧瞧这满大街的人，谁不想借着这个天大的机会出人头地？乱世之中，只要有实力、打响了名声，那财富、势力、地位自然而然就会找上门来，至于做不做得了武林盟主，那就全凭机缘造化啦。”

许是受了轩羽蓝特意关照，无双城的人在城内最好的客栈中分得了两座小院，苏澄的人率先占据了一座，他本人则是一副相见恨晚的神情拉着诸葛思远进屋叙话去了，苏菲则被杨成叫走密谈，禹云岚自己回屋坐下，忽见小猫玲珑翻窗而入，径直跳入怀里，他挠了挠小猫的下巴，便自它颈上空间项链中取出一封密信，拆开看了，嘴角轻轻一扬，又见苏还锦大步走进来，一瞧他这神情，便哼了一声道：“我的好队长，笑得这么诡异，又在使什么坏主意了？”

禹云岚将手里的信递过去，道：“难道你就不奇怪，一直单独活动的杨成怎么会突然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