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38

罗拔却仍极端虚弱，又不知身在何处，一时说不出话，只能手上稍稍用力反握住自家师兄，另一边晏紫音盈盈笑道：“戚掌门无须担心，他不过是因身上的生死同心蛊遇见了另一半起了些反应，才一下子醒了过来，他身上的公虫本是受母虫所控，可经我之手调理以后，如今却是可以反制母虫，绝不至于再叫人暗害了。”

戚龙胥毕竟是一派掌门，见多识广，只望了一眼那门口的傅惆，便猜测道：“姑娘的意思是，那母虫就在傅寨主身上？”

“可不是吗？傅寨主当日为了掩人耳目，确实自己也受了重创，不过伤口单一，若有治疗法术滋养，很快就能痊愈，而我们前几日为罗副堂主输入的自然之力，全都被这蛊虫转移到了傅寨主身上，他的伤自然就好得快了——说起来，为了嫁祸给圣阁，令各派团结起来围剿咱们，傅寨主不惜谋害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甚至连自己也不放过，这份气魄和决心当真叫人好生佩服！”

傅惆强忍着心中剧痛，斥道：“妖女！你下蛊害我便罢，竟还诬陷我害我亲子！你以为天下英雄都是这么好骗的吗！”

“这天下英雄吧，还真就是挺好骗的，这不一个个都把当作大英雄来拜访了吗？”晏紫音揶揄了一句，又道：“你们安水寨有个工作了十二年的老管家，他可没有参加那次出征，但恰恰是那次事故之后，这个老人也忽然间从安水寨里消失了，我说的没错吧？”

在场还有许多安水寨派出来招待各路豪杰的低阶弟子和侍女，闻言虽不敢接话，可从他们的神色来看确有其事，傅惆心头一惊，咬牙道：“刘老年事已高，近日已辞去职务告老还乡，这有什么稀奇？”

“他的确是辞职不干了，不过却不是告老还乡，而是担心傅寨主你杀人灭口，不得不走，你若不信，那咱们就请几个人出来给大家见一见。”林彩诗拍了拍手，就见后院一下子走出十几个人，为首的两个正是官家刘老和永芝，后面却是两两一组的家丁抬着五六个担架，那担架上盖着麻布，血迹凌乱，竟是几具尸首！

“芝儿？你不是已经……”傅惆看着早应该被自己一掌打死，沉入水底的永芝，心底里那份不安越发浓烈起来，却见这些人并不来拜见自己，而是径自站在了天音阁那边，那管家老刘向着苏婉婷伏地拜道：“请女侠替老奴做主，那日少主在外受了断指之伤回来，本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出门的，可老爷命小人千万般请劝、甚至言语恐吓，这才强行将少爷请出，但少爷自小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我一心只想着老爷也许是想带少爷出去建功立业，没曾想竟是有命出没命回，若早知如此，我就是当日收拾行装回老家去，也不敢参与此事，更不愿眼看着少爷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无辜枉死啊！”

“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你为何忽然要走？”

“我跟了老爷十几年，深知傅老爷的脾气作风，少爷这趟出门死得太过蹊跷，我作为当事人若还待在这里定是没命活下去了，唯有趁着他还在养伤，远远一走方可保命，可即便如此，刚走出县城便遭到了歹人追杀，若不是贵派弟子出手相救，我怕是已经没命在此说话了。”

说到最后，眼神里和语气中对傅惆已经是满满的怨恨，群雄更是开始议论纷纷，涅戎耀上前将他扶起来，问道：“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傅寨主已经宁可自己身负重伤，就算真是使计陷害，这份筹码已经足够令人信服，何须再赔上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听老翁所言，还是在敷家少爷几番拒绝的情况下，强行将其带出的？”

“作孽啊！”刘老长叹一声，道：“这本是傅家家丑，可眼下已经牵扯进武林各派、还关系着苏女侠门派的名誉，老奴不敢隐瞒，实是傅寨主瞧上了自家儿媳，就是我身后这位永芝，早就跟少爷明里暗里争斗了几次，欲将少爷触之而后快啦！”

“啊？”

强抢自家儿媳，这无论放在何处那可都是天大的笑话和丑闻，别说涅戎耀愣了一下，在场众人更是瞬间炸开了锅，林彩诗向永芝递了个眼色，道：“你面前这位就是当今武林中风头正劲的朝歌盟主涅戎耀，今日之事若说有谁能还你个公道，便非他莫属了，你还不出来求求他？”

永芝为人颇为两面三刀，原本在她的计划里即便是心仪于禹云岚，也未必就肯把傅惆这条路走死，可禹云岚在密室中刻意逼她挨了傅惆一掌，让她知道对方已有了杀她的决断，事到如今便也只能顺着天音阁布下的局一步步走下去——当下三两步抢上前来，跪地泣道：“小女子出生贫苦，先是被那傅家少爷当街抢回府中，委身给他做了妾室，本想着既然木已成舟，也当礼法三从四德，一辈子好好侍奉先夫，没想到公公却色令智昏，不光强行霸占了奴家身子，还逼死先夫，如今奴家已然无依无靠，恳请涅戎大侠为奴家做主！”

涅戎耀还没答话，旁边禹云岚就直接一脚将傅惆踹翻在地，啐道：“好你个傅惆！原想着你也多少算个英雄，小爷我不惜得罪天音阁也冒险出手救你一命，没想到你竟是个这样的畜生！今日各路英雄都在此地，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无命兄弟，此事关系到各门派数十人的生死大仇，是非曲直皆有公论，你可别一时义愤将他打死了。”涅戎耀伸手将禹云岚挡开，又看了看后面那几个担架上的尸体，向林彩诗问道：“敢问弦月姬，这几人又是何人？”

“想必诸位都有耳闻，今日我们听说城外土地庙中有人埋了宝物，便雇人去挖取，没想到无双城这位无命公子趁着我家大领主有伤在身出手偷袭，最后将那宝物给抢了去，听说是安水寨丢失的两本秘笈——无命公子让那几个流浪汉过来给傅寨主报信，没想到傅寨主却担心走漏了消息，直接派人将他们灭了口，埋尸之时正巧被我们的暗探看见——这几人我虽不认得，但无命公子一定认得，涅戎盟主若是不信，请他去瞧瞧便可知晓。”

禹云岚自去掀开一张麻布瞧了瞧，皱眉道：“还真是，本以为这小小的安水寨还算个英雄之地，可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藏污纳垢之所，亏得这么多英雄好汉一齐赶过来助拳，真是晦气、晦气！”

话已说到这份儿上，众目睽睽之下，傅惆哪还有辩驳的机会？戚龙胥第一个龙行虎步地走上前来，怒斥道：“你小小一个安水寨，哪有本事在旦夕之间伏杀数十名武林好手？说！你背后究竟是何人指使！”

林彩诗虽已有九分猜测是天都府所为，可之前放出的消息却只说傅惆勾结邪教，并未指明具体勾结的是谁，如此一来那幕后之人不论是谁，也就都有了放弃这一颗棋子的退路、不至于非得搅和进今夜这一场局，二来她本也没想着替正道武林揪出幕后黑手，巴不得他们继续互相试探攻击、彼此削弱——这便是她设计中极高明的地方，傅惆惨笑一声，应道：“我若不说，还能留下一口气，我若说了，今日哪里还有命在？天音阁既然已经算计好了一切，阁下问我作甚？倒不如去问问这几位女子来得痛快！”

苏婉婷却不等他们发问，淡淡道：“我们虽有猜测，却无实证，不便明言，横竖你们正道武林也信不过我们圣阁，省得日后说我们又任意攀咬、搅动风云，今日既然已经抓住了祸首，想必以诸位的能耐，早晚总能审出些什么来——紫音，事情已了，你去将罗副堂主身上的生死同心蛊解开，免得到时候跟着这傅寨主一起受罪。”

晏紫音应下来，自去替罗拔解蛊，涅戎耀环视四面，向众人一抱拳道：“武林大会是我朝歌盟牵头召开，有人因此在朝歌附近遇害，我朝歌盟责无旁贷，如若诸位信得过在下，还请将此人交给我朝歌盟收押审问，不日定将还各大门派一个结果！”

云生子当先应道：“涅戎盟主德才兼备，当仁不让，老夫觉得可行。”

他算得上是正道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之一，既然开了口，旁人自然附和，涅戎耀亲自出手封了傅惆穴道，命人押走，又转向苏婉婷道：“安水寨首犯既已伏法，贵阁的冤屈也算洗刷了，涅戎耀冒昧在此替诸位前辈为之前的误会向苏大领主赔个不是，不知贵阁是否可以放过寨中其余无辜之人、别让万通镖局的惨剧重现人间？”

苏婉婷欣然道：“我家神圣大领主禹云岚算起来还是涅戎盟主的义弟，你既然开口替他们求了情，天音阁自然也不至于下手欺负这些孤儿寡母，但此地也不可一日无主，我瞧着这永芝姑娘身世可怜，又几番遭他父子二人欺辱，不妨就将这寨子交给她来主持，管家照旧辅佐，涅戎盟主觉得如何？”

“朝歌盟素来都不插手他人内务，苏大领主既然开了金口，那我只告诫永芝姑娘一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姑娘好自为之，莫要步了傅寨主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