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26

苏菲嗔道：“四爷爷，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而且他今日这做法，明显就是冲着杨成，冲着我来的！”

“红衣卫队队长这么大一个位置，他既没授官服官印，又没开册封大典，哪能说给就给出去？不过是见无命那土包子没见识，许个虚职先笼络住他，逼杨成现身与无命争斗罢了。”四长老缓缓道：“杨成多厉害的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无命不过是有些匹夫之勇，怎能斗得过他？待杨成解决了无命，你自可顺势扶他正式坐上队长之位，还能连带着打压苏澄一把，何乐而不为呢？”

苏菲听了，这才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道：“无命看起来是一个人没错，可他在来之前却还先见了天都府副统领禹云昭剑和青龙宫宫主展千翼，这二人手段、能量极大，却在同一晚上现身与他见了面，我们还不知道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虽然禹云昭剑告诉了我们一些信息，但一定未曾交底，只怕等无命跟杨成真斗起来的时候，那两家背后使坏，杨成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你能想到这一层，可见有些长进——但即便如此也无妨，杨成之所以站在我们这边，无非是觊觎你的美貌，可他到底也不过是他族兄扶起来的傀儡，日后会得掌大权，还会生出什么变数谁也说不清楚，反倒是无命底子干净，又不是苏澄的人，只不过是看上了苏还锦才暂且留下，我们日后多的是机会将他拉拢过来，为你所用。”

“四爷爷说得对，这没见识的乡巴佬，就算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不贪恋权势，喜欢的也无非就是美酒、美食、美女，苏澄能给的，我一样都不会少——再说了，他既然能看上苏还锦那丫头，难道就不会喜欢上我吗？”

两个院子的人各怀鬼胎，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地里消息和动作皆往来如飞，待到吃过午饭，玲珑携着林彩诗的回信归来，又有红衣卫敲门禀道：“队长！澄公子请您过去！”

禹云岚飞快地将回信看完，心中了然，便随那侍卫一齐来到大厅，只见苏澄、苏菲在上首并排而坐，先前一直未曾出现的两位长老居然也在当场，看样子像有什么大事发生，还有两名红衣卫中间押着一人，居然是曾在客栈中见过的小儿赵四，也不知为何会在此地——见他来了，苏菲便开口道：“发现禹云岚的踪迹了！”

话音一落，上首两位天阶长老的目光一齐落到他身上，隐隐还带了些高阶强者的威压，禹云岚知道这是对方担心他的出身与战神六部有什么关联，特意试探，故作轻松地问道：“菲小姐说的可是那位熠王禹云岚？怎么，诸位是一直在寻他吗？”

苏澄解释道：“众所周知，我们无双城数百年来一直奉无双剑主为主，熠王禹云岚自剑神殿下手中继承了无双剑，我们原是想着迎他回城接任城主之位的，可谁知他如今成了天音阁的神圣大领主，武林公敌，为确保无双城子民的安全，那城主之位是不能给他了，所以我们一直想找到他，跟他商讨一下神剑归属的问题。”

“无双剑可是兆域十大混沌神器之一，一旦认主，除非原主人死亡，否则哪有中途易主的道理？澄公子可别欺我没见识。”禹云岚玩味地撇了撇嘴，道：“想必你们说的这个‘商讨’过程，不会是什么和平的方式吧？”

“你不用担心，我既然已承诺你自由，当然不会强迫你对熠王出手，只是副队长苏还锦与原来竞争队长之职的杨成已经赶了过去，听闻熠王神剑无双，身边还有好些个天音阁高手，也不知咱们的红衣卫们能否拿得下来？公子既然有空，不妨过去瞧瞧，也好确保还锦无事，你说是吧？”

禹云岚佯作不乐，皱了皱眉便转身向外走去，却听旁边赵四说道：“诸位大侠尽管放心，你们说的那个人前两天跟麒麟宫宫主云听枫对了一掌，中了人家的独门绝学麒麟化血功，如今即便还没死，也一定用不出几分气力。”

他出现在这儿已是奇怪，如今还说出这番话来，禹云岚便可断定当日在万通镖局旧址上遭遇麒麟宫，十有八九就是这个被自己拒绝的店小二带的路，他不由驻足冷笑一声，向侍卫的两名红衣卫武者令道：“把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给我看好了，倘若回头并非如他所言令我们损兵折将，那么他将头一个被拿去祭奠兄弟们的亡魂。”

赵四吓得一缩，厅内其他人也微微一惊，要知道禹云岚如今不过是有个虚无缥缈的头衔罢了，可下起令来居然隐隐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上位者气魄，被点到的两名红衣卫几乎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禹云岚又回头看了一眼苏澄道：“如果此人就是你们消息的来源，我看公子与小姐还是与两位长老暂且留守此地的好，以免中了人家设下的陷阱，还锦之前可是跟我详细地说了，无双城上一位少主苏牧是怎么死在那熠王殿下手里的。”

苏澄与苏菲难得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点点头，苏菲抢先道：“那外面的事就有劳无命队长了，只是即便禹云岚真的负伤，身旁也还有许多难缠的天音阁高手，倘若事不可为，也不必急于一时，全身而退方为上策。”

说着，跟四长老递了个眼色，竟亲自走上前，将禹云岚送了出去，苏澄身旁二长老苏洵看得皱了皱眉，道：“苏菲这丫头已经开始拉拢无命了，看样子她也知道杨成不是一个可以长久依赖的人——公子，一个人的修为可以靠时间累积，但气势却只有通过复杂的人生经历方能练就，这无命方才那一瞬间展现出来的气势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乡下小子能够拥有的，他既能得到天都府和青龙宫的同时关注，只怕比我们原本预料的还要更厉害一些。”

“他若真有本事，等这次活着回来了，我再好好扶持他上位便是，无双城数百年来能够在历朝历代中保持独立，外人无不称道，可很少有人看到我们坐拥远远超出一般诸侯的实力，这些年边界疆土却始终没有寸进。”苏澄沉吟着道：“最近两百年，城中豪强互相角力，门阀之争越演越烈，紧要岗位全都牢牢把持在少数几个大姓家族手中，无论他们派出的人是否有胜任的才能——寒门子弟永远得不到重用，人才一年年不断流失，再这么下去，恐怕即使我们找回了无双剑，也很难在当今的乱世之争中独善其身——也许这个无命，会成为让无双城重获新生的一股新鲜血液。”

二长老赞道：“你有这般见识，又何愁人才不能归心？只是凡事都得预防万一，倘若他真的倒向了苏菲那一边，那他身上所有的好处，对我们来说就全都变成了麻烦，还需早作准备。”

“二爷爷放心，我得不到的，宁可毁去，也决不会眼睁睁看他落入别人手里。”

自梅县往南五里处有一座土地庙，因周遭地广民稀，祖祖辈辈都是些再平凡不过的庄稼人，少有的几个地主家族里也从未出过什么大人物，人人都没多少闲钱和念想，以至于七八年前就已断了香火，逐渐沦为流浪汉、乞丐和野猫野狗的避风所——就算是禹云岚这般不讲究的人，传送过来的时候也被其破败的光景和难掩的恶臭迫得皱了皱眉，向迎上前来的林彩诗问道：“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你素来最喜欢干净，跑到这破庙来也不怕好端端地弄脏了衣裳。”

此局原就是他通过天音阁诸人设下，自己又是通过九界的逆向召唤直接传送过来的，半点儿也不费脚程，自然赶在了杨成和苏还锦的前面，林彩诗今日素衣淡妆，虽半点儿也掩不住绝世姿容，可神情却冷冰冰的，仿佛又变作了那个多智冷漠的弦月姬，当下闻言应道：“不过是为几个不相干的人选个埋骨之地，何必定要光鲜亮丽？此地常年住着好多流乞丐，这些人虽说没什么大的本事，但外面官道上人来人往，他们靠着打听和传递许多消息也能混口饭吃，今日之事，由他们‘不经意’地看见、再透露出去，岂不比我们自己刻意造势要好得多？”

她语气就跟神色一样冷淡，显然是在为禹云岚自作主张孤身陷入乱局之中非常不满，禹云岚可不敢在此时触她的霉头，匆匆摘下面具，另取了一套衣服套在外面，正想着身上还有什么“无命”的痕迹，林彩诗忽走到他身后，将他散乱的头发收束起来，飞快地盘好发冠，低声埋怨道：“你伤才刚刚痊愈，好好的非要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那天都府、那展千翼哪一个是好惹的？你还一下子全都招惹上了，就觉得自己很能是吧，明明就笨手笨脚的，连头发也不会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