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21

禹云岚从来不是一个会怜悯敌人的战士，可见纳兰心儿难得如此伤神，不由用力握了握长枪，道：“你若不忍，那我们就帮帮它——让它死得干脆一些，少受些痛苦、多几份体面吧。”

此时剩下的几头低阶妖兽逐一被涅戎耀逼出战阵，惨死于乱刀之下，空地上激涌而起的血气显然越发刺激起地龙的凶性，缠斗之间也有三名朝歌战士被拍飞出去，两人不知生死、一人却已只剩一半残躯——眼见着战阵就要困不住它，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张口叫道：“这家伙发狂了！大家一起上，结果了它！”

苏澄也发令道：“十级妖兽，必有妖丹，既然咱们也出了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战利品都落在别人手里，都靠上去，见机行事！”

周围显然多得是与他打着一样主意的人，一时间百余人喊声大作、声势滔天，却大多都只是围而不攻，互相观望等待时机，只有十几个真正想要助涅戎耀一臂之力的侠士冲上前去，须臾又被地龙的凶威生生迫退，涅戎耀见抵挡不住，喝道：“撤阵！都散开！我来挡住它！”

“盟主！要战一起战！要撤一起撤！”

他这是不想再徒增伤亡，可周围的朝歌战士却不愿将他一人留在险境，涅戎耀一瞪眼，斥道：“逞什么强！不想活了吗？！都给我退下！”

见他动了怒，众人这才依令退下，但让禹云岚有些诧异的是，这些人退下来之后并没有重新集结，而是完全分散开各自撤入了人群之中——那地龙周围没了让它烦躁许久也不能突破的包围圈，顿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硕大的身躯陡然腾空而起，竟是不顾眼前最后一个强敌，径直高高跃过涅戎耀头顶，直向无双城众人扑杀而来！

这到底还是天阶龙系旁支妖兽，即便在人族先后将近两个时辰的车轮战下已经几乎耗尽妖力，可庞大的身躯、恐怖的体重和无人能挡的肉体力量仍然足够在一瞬间将人拍成肉饼，苏澄可不愿跟这样的大家伙正面相撞，瞪大了眼睛，呼道：“散开！”

可有着巨大的龙威和等级压制，除了苏澄、苏菲和苏还锦三位地级强者还能从容而退之外，其余不过是黄级的红衣卫在仓促间只能是眼睁睁看着那乌云一般的身躯凌空压下，哪能动弹半分？

危急之间，只见涅戎耀反手取出一张金光辉煌的长弓，虚拉弓弦，一道宛如贯日般的虹光气箭后发先至，全然没入地龙相对脆弱的下腹部，那地龙顿时一声惨嚎，倾盆般的滚热血浆疯狂自伤口中涌出，硕大的身体竟被凌空射落，轰然砸在禹云岚等十几名红衣卫身前！

这是禹云岚头一回见到涅戎耀手中与自己的无双剑并列在十神器之位的巫王弓，即便因为使用者等级的缘故让见惯了杨啸这位龙牙箭队队长本事的禹云岚并没有如旁人一样感到特别惊艳，但在周围鱼龙混杂、还不知潜伏了多少危险和敌人的情况下仍然甘愿消耗大量功力来营救一帮毫不相关、甚至随时准备出手抢夺战功的人，涅戎耀的这种做法还是令他不由暗暗摇了摇头，暗道：“亲眼一见方才明白，大哥为何几次说起这二哥时明明都带着些无奈，却又都带着十足的敬佩。”

那地龙身负重伤，却飞快地挣扎起来，垂死前的凶威竟比方才更胜三分，原本已经撤到安全距离的苏还锦又飞身赶回来抓着两个吓到不能动弹的红衣卫退出二十几米，一抬眼见禹云岚竟还杵在原地，不由叫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闪开！”

她没有让他救助其他人，一是怕他力不能及伤及自身，二是明知在东城一战中他心里对红衣卫已有了极深的怨念，否则也不会回头就彻底重组了剑神殿、肃清了无双城在岳州的残余势力——苏菲却冷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心他？只可惜那小子，怕是已经吓傻了吧！”

“那可未必。”

苏澄的眼力却比她要厉害一些，沉声道：“你看他肩上那只猫，在这么一头十级地龙面前没吓跑吓瘫就已经不错了，居然还在悠哉悠哉地舔毛……一只猫尚且如此，没准儿这家伙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也说不定。”

话音刚落，就惊觉禹云岚身上竟陡然爆发出一股比地龙还要强盛十倍的龙威，一条庞大到直冲天际的青龙虚影自他那并不魁梧的身躯上骤然浮现，居高临下睥睨群雄，当真是有着十分的王者气象！

这可不是等级上的压制，而是纯粹物种上的天然威压，禹云岚身上这股突如其来的龙威，竟然仿佛是远古青龙神尊身上才拥有的绝世威严！

这震撼的一幕，一时竟让周围数十名随时准备着一拥而上的武者同时一滞，就连那地龙也惊疑不定地垂下了高傲愤怒的头颅，呆呆地看着禹云岚提枪而来，径直走到自己身前，伸手在它厚重的唇上轻轻一按，低语道：“我知道你命不久矣，可你不愿死在这些人类手里，既然如此，就让我来送你最后一程可好？你可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你的妖丹，你的灵魂纵然还达不到回归龙墓的强度，但也不会被这里任何人拘禁，待到重入轮回，便自由自在地转生去罢。”

方才还狂怒暴躁的地龙，此刻在他掌前却宛如温顺的宠物一般，它眼中凶光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安宁、释然与感激，早已被鲜血堵住的喉咙里发出一模糊不清的咕哝，那一刻，禹云岚明显感觉到它周身的皮肉都缓缓放松下来，甚至额前还隐隐透出一丝妖丹流转光芒——

它……卸下了自己防御。

禹云岚暗暗一叹，双手抬起仙枪雷霆，随着龙元力的不断注入，那黑色长枪渐渐绽放出它原本的璀璨光芒，四溢的电光和爆鸣的雷响更是覆盖了方圆三十米的土地，让任何想要上前来分一杯羹的武者都望而却步！

“走好！”

长枪如电，宛如扎入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地贯入地龙那坚硬的头颅，仅仅是一瞬间就摧毁了妖丹、断绝了它的生机！

身边那十几名侥幸捡回一条命的红衣卫一个个如见鬼神一般缓缓向后退去，另一边的涅戎耀却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看着雷光隐去，地龙已死，他也不待别人发话，第一个抢上前来，道：“这位兄弟好厉害的雷系枪法！我涅戎耀四岁起便跟着长辈们行走江湖，大江南北都闯荡过，却还不知世间竟有这等绝学，朝歌盟在不远处有座别院，可否请小兄弟赏光共饮几杯，我也好向你请教一二。”

此刻就他们二人最近，涅戎耀一边说着一边向他暗暗打着眼色，可惜禹云岚跟他初次见面，双方既不了解、也没默契，一时猜不透他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只想着二哥开口相邀了，哪有拒绝的道理——正要答应，却见苏澄大步赶上前来，居然一把抓住禹云岚手臂，满脸热忱地道：“涅戎盟主，恐怕得叫你失望了，这位小兄弟是先站在咱们队伍里的，我与他一见如故，正要回去把酒言欢呢——不如，下次我再带他一起登门拜访如何？”

“这苏澄果然是比苏牧要厉害得多，我才不过小小地露了一手，他便立即想着要招揽我了，只是我若就这么简单地被他招了过去，难免又被他看轻，倒不如先摆摆架子，叫他多拿些添头出来才好。”

禹云岚暗暗打定主意，便向苏澄抱拳谢道：“我不过是无门无派的江湖浪子罢了，此次听说武林大会群雄齐聚，朝歌盟主涅戎耀更是当今年轻一代一等一的英雄豪杰，特慕名而来，苏公子，不如我先随涅戎盟主走一趟，你那边，改日若是得空，必当登门赔罪！”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苏澄自然也不好迎面驳了涅戎耀的面子，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应道：“我的大门，永远为小兄弟敞开！今日之事既已了结，我等也先回去，涅戎盟主，咱们大会上再见！”

“苏公子请！”

妖兽已然伏诛，众人便各自陆续告辞离开，涅戎耀像是松了口气，先吩咐手下帮助附近官府派来的衙役一起打扫战场，这才转向禹云岚道：“走，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禹云岚随他走到空地一隅的僻静处，只见周围百米方圆被二十几名朝歌侠士团团围住，一个个还不时拿眼神扫一眼自己，仿佛对自己颇为戒备，不由好奇地道：“原来涅戎盟主说请我喝酒是假，暗中想要对我动手才是真的？”

涅戎耀哈哈一笑，大大咧咧地取出两个酒袋子，丢给他一个，自己随地坐下来痛饮了一口，这才擦擦嘴道：“他们的确是在防着你，可我看得出来，你应该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