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018

禹云岚点点头，也不怠慢，认认真真回了一礼，道：“没想到我们在这里打点一个小小别院，竟把明月姬给带过来了，听说你常年在帝都活动，今日既然有幸得见，还望你不辞劳顿，给我们说说近来云中城，尤其是那天都府的情况。”

“大领主真是如彩诗妹妹说的一样，没有半点儿架子，好生客气，说起来我们虽没见过面，可大领主特允了我们姐妹几个此生婚嫁自主，于我们是有大恩的人，平日往来书信里，姐妹们都说要好好谢谢您呢。”

叶柔歆打趣了一句，待几人各自落座，又道：“日前云中城的乱局，彩诗妹妹想必已经有过详细的汇报了，我便说说这天都府吧——这里面的人都是皇室从各地网罗的高手，除开杂仆后勤外，如今大约已有了一千人的规模，看似不多，可至少有五成的人都是阶位高手，加上军人式的训练、管制和武装，其战斗力和执行力已经完全可以碾压如今中陆武林的任何一个门派！”

“这个队伍原来是大帝朔阑卡多特意建立起来留给涅戎耀的，可涅戎耀选择了在朝歌自立门户，不受朝廷管制，老皇帝在位时还存着一丝他能回心转意的念想，就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后来五圣教将中原武林搅得天翻地覆，国家不宁，大领主的剑神殿也强势入主了星野原，新帝继位后，又担心涅戎耀的朝歌一旦得势，可能会念及与朔阑卡多那犹如爷孙一般的亲情助老皇帝重返帝都，于是铁了心要赶在朝歌之前掌控或者剿灭中原武林，这就有了今天的天都府。”

“天都府虽没有圣者坐镇，但天阶强者据说足足有四位，地级二十余位，不过跟这些牌面上的强者相比，最需要注意的，还是天都府府主——太子朔阑天仁！”

林彩诗道：“朔阑天仁这个人我之前也着手调查过，但作为曾经的皇长孙，如今的皇太子，他未免也太低调了些，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做过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但在宫里的地位却一直稳如泰山，无人可以撼动——即便是前一阵子他受命出兵平叛，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战报传回来，好像双方还没正式交手，那百里家的叛军就自己被皇室兵力给吓跑了。”

“的确，他看上去从未做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在民间的知名度和声望甚至还远远比不上咱们的神圣大领主，但正因他懂得如何隐藏自己，这样的对手才最是难缠。”叶柔歆点点头道：“朔阑天仁出身高贵，母亲又是号称天下第一美人的千叶家族大小姐千叶霓兰，他表面上待人谦和有礼，实则内心极其骄傲自负，他在他父亲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只信权谋，不信武力——当年他父亲在与月将军离月芜寂争夺千叶霓兰时，月将军虽未入圣，可也已经是那个年代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顶级强者，争斗的结果是月将军身陷北陆，千叶霓兰成了朔阑明风的太子妃，甚至由此连累了当时回到云中城的南邦郡主风幕婷不得已嫁给谢扬以求自保，致使离月芜寂回来后与谢扬兄弟不睦十余载。”

“这次争斗，虽说间接导致了后来的天照城易帜独立，叛出了大胤帝国，但对于朔阑明风而言，不仅赢得了美人，还大大削弱了当年不可一世的黄金一代七旗军，可谓大获全胜——这就让他的儿子朔阑天仁自幼只热衷于权谋，却丝毫没有一般人对于强者的敬畏，对他而言，杀几个天级强者跟杀几个普通百姓之间除了过程复杂一些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朔阑天仁本人也是个练武奇才，可几乎从未有人见他亲自出手与人对战过，天都府的二把手禹云昭剑作为他的亲信和第一副手，本人也不过才是玄级上阶的程度，却已足以指挥地级乃至天级强者，这次他们过来参与武林大会，我认为想要取代朝歌号令武林的可能性很小，他应该更愿意直接毁去整个武林，彻底拔除朝廷的这颗眼中钉。”

苏婉婷沉吟着道：“一般江湖纷争，即便是我们圣阁或者五圣教与中原武林冲突起来，心里总还要考虑着如吕烈、陆润奇这样的武林泰山北斗，出手多少会留些余地，可若是朔阑天仁真如你说的这样，那么他的天都府对这次大会带来的威胁恐怕还要超过已经搅得天下不宁的五圣教，毕竟一个没有底线和顾忌的强大势力，其破坏力是难以估量的。”

说到这里，厅内气氛便有些凝重，禹云岚却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了两下椅子扶手，不大以为然地说道：“他如此自负，以为凭一己之力就能斩尽天下豪杰，焉知最后不会玩火自焚？这朝歌会盟是个巨大的舞台，可想要借此机会站在舞台中央的人，可多着呢。”

禹云岚作为天音阁此地地位最高的人，只要他心中不乱、不慌，其余的人自然就会有一股莫名的底气——叶柔歆似有些惊讶于他的反应，旋即接口道：“大领主如此豪气，属下等必当竭力效命，天都府虽一时强势，但和咱们屹立千年的圣阁相比，想来最后也不过是历史里的一缕尘埃罢了。”

禹云岚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那朔阑天仁对你极是喜爱，帝都传言你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太子妃，可有此事？”

他突然间问出这么一句来，连林彩诗都微微吃了一惊，虽说这话早晚一定会问，但很可能应该是由苏婉婷这个做师父的亲自开口才比较合适，如今禹云岚先问出来，可不光是对叶柔歆的试探，同时也是对苏婉婷的试探，因为这意味着他这位神圣大领主已经开始要一步步在六翼中建立自己的权威了！

叶柔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婉婷，见她微微颔首，这才答道：“谈不上喜爱，最多只是一点偏爱吧，皇族子弟本就无情，何况是身为太子殿下的朔阑天仁？很多时候他们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因为这人别人都喜欢，便定要据为己有，以此来显摆自己的身份罢了。”

“那——你对他呢？”

叶柔歆神色不变，从容答道：“属下不像彩诗妹妹那般幸运，从属下出师的那一刻起，早就已经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了，效命于圣阁，便是属下此生全部的意义。”

“此言差矣，明月姬尚是大好年华，若连心都没了，人生岂不无趣得很？圣阁虽好，却也只该是让你们一展所学的舞台，而不是囚你们一生的牢笼。”

禹云岚哈哈一笑，豁然站起身道：“你一路劳顿，你们师门三人也难得重聚，便好好吃顿饭说说话吧，思远，咱们今天就不打扰她们，随我去瞧瞧罗拔如何？”

诸葛思远欣然道：“悉听遵命。”

二人走出门来，徐徐走向罗拔养伤的小院，路上素来少言的诸葛思远忽然道：“以前都听说星野原的男人心大莽撞，毫无城府，如今看来，熠王殿下却是个十足的异类。”

禹云岚摇摇头道：“若论打架，我自问在同龄人还有些优势，可要说到心机，可就比许多人都差远啦，诸葛长老何出此言？”

“你地位虽高，修为却还差了苏大领主一大截，要越俎代庖去质问她的弟子，没点儿胆识和机会可是很难做到的。”诸葛思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可方才叶柔歆正好说到朔阑天仁重权谋而轻武力，你便顺势开口，借着叶柔歆与朔阑天仁的关系来试探苏大领主的态度，看一看在天音阁中是否也能够如天都府里那般牢牢地让一个修为更低的人来把持权柄，她方才没有开口抵触你，以后可就都不好再开口了。”

禹云岚沉默了一下，失笑否认道：“我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还真没有如你说的这般一下子想了那么多，倒是诸葛长老你能说出这些话，看来你也不简单呢。”

诸葛思远也不拆穿他，笑问道：“那你特意把我叫出来，就只是为了留她们师徒三人好好吃个团圆饭？”

“那不然还能是怎样？”

“五月姬在星舟之翼中都是一等一的头面人物，地位仅次于大领主苏婉婷，四个月前殇月姬李青荷之死一案至今没有盖棺定论，苏大领主和五月姬定然是不会罢休的，我还以为你是刻意给她们留下空间商议此事呢，毕竟这虽然不能说完全是她们一家之事，可若不让她们自己来解决，日后在天音阁中总归是要丢些脸面的，你刚刚才小小地触犯了一下苏大领主，如今再暗示她们会支持她们自己解决这件事，又是给足了尊重，叫她们也不好再怪罪于你。”

“思远啊，你这人平时总闷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心里把事情看得比谁都明白。”禹云岚继续装着糊涂，大大咧咧地一把揽住诸葛思远肩膀，道：“你这么厉害，不如给咱们支支招，下一步咱们应该如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