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显然是要追问诸葛思远的来历了,呼延琮与凌冰妍先行领命而去,林彩诗却不料他竟然连自己也要支开,一时心中满满都是好奇,扭捏着不想走,禹云岚正拿她没辙,苏婉婷却冷冷道:“怎么?你师伯的话也敢不听了?再过几日是不是也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呢?”
林彩诗被她瞪得哆嗦了一下,只得不情不愿地出去了,诸葛思远不由摇了摇头,在禹云岚对面坐下来,道:“你现在重伤在身,却把他们都支开了去,难道就不怕我这个麒麟宫叛徒突然出手取了你性命?”
禹云岚打了个响指,妖猫玲珑便不知从何处落下来,趴在二人中间,虎视眈眈地盯着诸葛思远,禹云岚在小猫背上轻轻抚了两下,笑道:“我这猫儿啊,速度极快,短距离下堪称法师杀手,你难道就不怕吗?”
他方才明明已见识过了诸葛思远的施法速度和强度,这一句与其说是威胁,倒不如说是玩笑,诸葛思远却没笑出来,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开口道:“禹云岚,谢谢你信任我,不如我们来交换一个秘密吧。”
禹云岚沉略作思索,耸耸肩道:“我这人坦坦荡荡,也没什么特别的秘密,若说有,那就是我明明知道我即便跨越时空之门也很可能救不回雪儿,却还是固执地以削弱封印修罗塔的力量来为我自己留下了这么一个念想,此事森林之神与诸位大妖虽然表示理解,但草原上却没人知道,若是有朝一日被捅破了,或许,他们也就没有那么信任我了吧。”
诸葛思远蹙眉道:“你如今已成了堂堂熠王,如此大事一旦传扬开去便极有可能动摇国之根本,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说出口呢?”
“那还不是你说要交换秘密的?”禹云岚瞪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敲了敲地面,道:“呐,我的已经说了,你要是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我……”诸葛思远深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地道:“其实……我不是人。”
在这鬼气森森的万通镖局里,乍听见一个面对面的人说自己不是人,即便是禹云岚这样胆儿肥的人也不免觉得有些慎得慌,诸葛思远伸出右手食指在禹云岚额上轻轻一点,道:“我无法对你展示我的真身,因为现在的我还不能完全压抑住自己全部的气息,一旦这个秘密暴露出去,不只是我,恐怕所有我身边的人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听他这意思,竟是连号称天下第一的天音阁也保不住他不成?
禹云岚心里刚升起一丝疑惑,就觉一点辉煌的金光随着诸葛思远的指尖缓缓飞入识海,就是那么一点点,却仿佛一个小太阳般光芒万丈,温暖之中又带着一丝极其神圣的剑意,而最令禹云岚惊奇的是,一直躲在自己识海里玩耍的傲娇小精灵纳兰心儿在这金光下居然连声都不敢吱一声就匆匆逃回了翡翠之心中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能让她如此惧怕的,上一个还是月玲珑的坐骑——上古凶龙灾厄!
禹云岚操控着风若海留下的慧剑,小心翼翼地破开金光,一寸寸靠近那光芒的源头,只见那金光中心果真是一柄神剑,剑身似金又似铜,一面刻日月星辰,一面刻山川草木,剑柄一面书农耕畜养之术,一面书四海一统之策——毫无疑问,这是一把世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又数百年来不知其踪的神剑,即便是以禹云岚今日的定力一时竟也忍不住长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诸葛思远,惊道:“你、你竟然是……”
“不错,正如你所见,这个秘密,连云听枫父子二人都不知道,要不然当年他们可不会轻易放我离开,刚才即便是拼着与苏大领主动手,也绝不会让我再脱离他们的视线了。”
诸葛思远轻轻叹了口气,道:“在我的家族中,也唯有父亲和爷爷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为此,他们整个后半生都活得小心翼翼,我自小就被他们关在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内院中学习、修炼,十岁之前几乎没有见过一个外人,身旁除了一名哑仆,就只有一条小黄狗相伴。”
“我们诸葛家族原本也是云中城第一等的豪门世家,门生子弟遍布天下,帝国的达官贵人们少不了经常互相往来走动,我虽不能出门,但父亲很早就留下了一个水晶球来投影外面的场景,让我可以观察、学习他们说话、处世的方式——在我七岁的时候,却忽然有一个小孩子误打误撞闯入了我的别院,说起来这人你应该也知道,就是如今的朝歌盟主涅戎耀。”
“二哥?”
“你叫他二哥?”诸葛思远讶异地看了看禹云岚,只听他解释道:“我曾在南岳时拜赤岳尘为结义大哥,当时是将涅戎耀与轩羽蓝一起算了进去,我虽还没有见过这二人,可这些日子听了许多他们的故事,想来必定都是远胜于我的少年英杰。”
“熠王殿下这就过谦了,他们与你同样天赋异禀是不错,可要说这世间同辈之中还有谁能远胜过你,只怕也唯有你那赤岳大哥一人而已。”诸葛思远笑了笑,接着说道:“我第一次见到涅戎耀时,他被我护院的法阵烧得皮开肉绽,甚是狼狈,换作一般的小孩儿注定性命难保,可他天生继承了涅戎家族的圣武者体质,肉身强悍得跟怪物一样,居然不仅不疼不闹,还很不好意思地对着我傻笑,就好像我父亲亲自布下的法阵打在他身上就跟挠痒痒一般。”
“就这样,他成了我除小黄狗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如今唯一的朋友,他个性豪爽,见多识广,给我说了许多外面有趣的事物,只可惜为了隐藏我的存在,分开后我无法与他通信往来,只能在他少有的几次来访时听他谈天说地,你知道吗?像他那样的人显然身边会有很多朋友,小时候我甚至曾经偷偷恨过,只因他是我唯一可以说话的人,而我却只是他诸多朋友中普通的一个罢了。”
“十岁那年,爷爷病危,临终呓语时无意间说出一些关于我的消息,正好被帝国安插在家中密探的一名贴身女侍听到,然后我就迎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大司马朔阑炎斌带着数百禁军冲杀进来,不由分说见人就杀,可怜我诸葛家族在云中城经营六百多年,就因为皇帝觊觎我一个人而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而我这么多年来甚至都不知道他为做此事,究竟给我们安插了一个什么样的罪名!”
大帝朔阑卡多将诸葛家族抄家灭族一事在云中城一直是个不能说的禁忌,时至今日虽已极少有人敢提起,可知道的人绝对不在少数,禹云岚自立为王后翻看过许多云中城的旧事卷宗,对这件事也算有所了解,闻言问道:“我听说云中城设里有灵阵护持,任何人都无法用传送术随意来去,因此当日诸葛家族没有一个人逃出来,那你当时还只是一个从未外出过的小孩子,又是如何能躲过那么多军队搜捕的?”
“我的院子里确有一条出府的秘道,当晚哑仆担心小黄狗吠出声暴露我的行踪,便不顾我哭喊阻拦先将狗杀了,然后抱着我从秘道逃难,可禁军很快就追了上来,哑仆在地道中一个人血战五六十名敌军,最终力竭而亡,只剩我孤身逃入城里,但禁军早就在城里城外布下天罗地网,我不认识人,又不认得路,心里除了恐惧和绝望,其实已没有了独自求生的奢望,可就在这个时候,涅戎耀却来了。”
“那时他才十一岁,也不过是个孩子,大帝朔阑卡多于他而言不只是君,也是如亲爷爷一般的家人,可他却做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决定——他要救我出城!”
“如果他知道我身上的秘密,不知他是否还会做出和当日同样的选择,但那一天他的确没有把我当成逃犯,只是把我当作朋友——呵,你能想象吗?两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一个大家族少爷,一个王族世子,为了躲避搜捕而扮成乞丐的样子满城疯跑,跑到我跑不动了,他就背着我跑,也不知是背后另有贵人暗中相助,还是我俩的运气真的有那么好,一连逃了十日,连吃的都快找不着了,居然真的就那么混出了城。”
听到这里,禹云岚不由得感叹道:“我这个二哥,还当真是个性情中人,难怪大哥几次提起他来,虽多有调侃的意思,但语气中都是充满敬意的——那后来呢?你又怎么会去了麒麟宫?”
“涅戎耀毕竟是启武城世子,救我出城后仍是要回去的,我一个从未出过门的人,自然不敢在官道上乱窜,想来想去,就一头扎进了白云山里。”
“或许是因为我这特殊体质的关系,一路上居然没有遭到灵兽的攻击,甚至有时候一觉醒来,还有灵兽们偷偷为我采摘的果子放在身边,我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了两个月,不知不觉入了灵山深处——忽有一日麒麟宫大长老曹彰率人入山追捕一头幼麒麟兽,我不忍见那幼兽被他们抓去,贸然出手打破了他们的阵法,没想到竟被那幼麒麟认作主人,更意外的是,这幼麒麟竟然是上古麒麟神尊留下的一缕神念所化,身上还暗藏着麒麟神尊传下的洞天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