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主上日前曾与赤岳将军结义为兄弟,他的二弟,也就是你那未谋面的二哥涅戎耀,如今可是整个中原武林最炙手可热的朝歌令主,堪称如今正道武林的代表人,月前天山大会群雄均以你为由为难于他,他虽从未见过你,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信你挺你——你若此时与武林不断结下血仇,日后却也不好与他相见。”
听完这番话,禹云岚眼中方才敛去凶意,沉吟了片刻,忽地扬手示意众人解除戒备,深吸了一口气笑叹道:“罢了罢了,既然你都为我想得那么远了,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尽管放心,我有主意了。”
说着,眼看着柳萧风已然有些不支,便要策马上前相助,不料姬长河却抬手一拦,道:“主上可否少待片刻,且再看几回合,末将自当保那少年无事。”
他身为堂堂前朝禁军大统领,天级上阶的修为,自有资格说得如此肯定,禹云岚微微一怔,又瞧瞧战场,只见柳萧风已被那玄级初阶的对手紧逼到近身缠斗,战马奔跑不开,长枪又不如宝剑那般利于近战,他自己黄级上阶的修为甚至还不如对方,此刻左支右绌极其狼狈,不由心中一动,问道:“将军在看什么?”
姬长河似是想起一些往事,有些感慨地指道:“沙场战将与人交锋,每每打到如此程度时,战马便往往会成为累赘,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下马步战,以获得更灵活的应变空间——可这孩子能在各方面都不如对手的情况下,坚持以马战支撑这么久,将战马在最艰难的情况下也变作最强大的助力,其马术之精湛,便是我行军多年,也极少能够亲眼见到,而且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要的不仅仅是极其精湛的御马技巧,更必须有一种非常难得的、马背上武人的骄傲和固执——这种执念,一时竟让我想起了当初少年时期的萧行风。”
当今中土将星璀璨,各家武学亦是百花齐放,可无论天下第一的名号归属为谁,这二十年来“马下群英会,马上萧行风”的童谣却从未变过,姬长河能将柳萧风比之萧行风,显然对这少年极为欣赏,禹云岚假做思索片刻,顺势道:“萧将军的死棘之枪如今可是号称四大神枪之首,我们草原上无论是是禹云家族还是柳家虽惯为使枪,可距离上古战神那时的枪法已然失落了许多,不知将军以为他的枪法如何?”
“枪术虽然粗陋,可基本功倒是十分扎实。”姬长河微微一笑,并不过多置评,旁边林彩诗见禹云岚偷偷使了个眼色,便凑趣儿道:“姬将军既然与他如此有眼缘,回头让主上介绍他与你认识认识,将军的归命枪术亦是四大神枪之一,至今未有半个传人,您看您这老大不小的人了,也是该时候找个传人了不是?”
“我看成,将军要是不嫌弃,这事儿咱们就这么定了。”禹云岚哈哈一笑,见姬长河并未反对,便将纳兰梦璃小心翼翼地递到花若惜怀里,又将灵猫玲珑塞给林彩诗,自己一拍九界,飞也似的往那两对人马冲去。
“跟上!”
姬长河把枪一招,率领两百精骑飞速跟去,花若惜护着纳兰梦璃,便不去凑那热闹,倒是林彩诗怀里一猫一虎嗷嗷喵喵地拉扯成一团,叫她好一阵手忙脚乱哭笑不得,可这两个小家伙看似软小呆萌,实则都是地级大妖,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能够拉得住的?
眼看着两个小家伙气势渐起,连座下战马也快要受了惊,旁边花若惜扬手挥出一阵香雾,登时将它们迷得晃晃悠悠睡了下去,林彩诗这才松了口气,未及道谢,就听花若惜忽然说道:“他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在乎你。”
“啊?”林彩诗也不知她为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又惊又羞,又有些小小的欣喜和得意,就听花若惜缓缓续道:“我见过很多很多禹云家族的男人,他们大多并不怎么聪明有见识,可一旦认定的事,便是八头牛的拉不回来,我原以为梦璃受伤、他心中满怀着怒恨,出手就要杀人,却不料竟被你三言两语便劝了回来,当真是……好生意外。”
“岚哥哥虽不算博学多才,行事也往往如草原人、树海妖一般简单、暴戾,可另一方面他也同样是谦逊有礼、从善如流,其实不只是我,无论是谁,只要说得对,他都能听得进去——你知道吗?他总是这样,一边领导着我们,一边又在不断地观察、学习着我们,让他自己每一天都变得越来越强大。”
林彩诗远远望着禹云岚,眼中尽是甜美的眷恋与敬意,旋即却又有些低落地道:“不过他对我好,多半还是为了那位雪儿圣女的缘故,花族长以后可千万别像刚才那样取笑我了。”
“看来他这次南下岳州,确实收获不浅呐——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对,他早已与森林之神相约要用时空之门回到那一天去救回雪儿,所以他心中比谁都要清楚,你不是雪儿,他对你好,便是只对你好。”花若惜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道:“可听说你的命是雪儿的种子救回来的,若是他日后真的救回了雪儿,你的命数会如何,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如此下去,他终是要苦痛一生的。”
林彩诗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道:“谢谢花族长告诉我这些,如果有一天他要去做那件事,那我便陪他一起去,彩诗能多活这些日子,本就是托那种子的福白白捡来的,若是命中注定要还给雪儿姐姐,我也心甘情愿。”
“命运这种东西,人力连揣测都做不到,又何谈左右?”花若惜仰天一叹,眉眼间闪过一丝哀戚,忽压低声音传音道:“我听说雪儿陨落当日,确实有一位白衣剑客闯进魔神与风若海的战圈之中,前去救她,可她不还是就那么陨落了吗——这些日子我每日都在想,却始终未曾得解,你说,他是真的做不到?还是心中犹豫了,不愿去做?”
林彩诗小小的身躯猛然一颤,只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剑般剧痛难当,眼泪竟就那么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这忽然爆发的甚至也不知是她自己的情绪、还是那种子的情绪,一时竟让她痛到四肢僵硬、无法呼吸,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倔强地挺起身道:“他若不愿做,便不会回去,可他既然回去了,那必是拼了性命去做过,原本他才是最痛的那个人,花族长,我们就不要去猜疑这件事了好吗?”
花若惜深深看了她一眼,眼中渐渐带了些难得的温柔,道:“我先带梦璃回去了,还要抽时间为她炼丹养伤,你便去找禹云岚吧,那阵前的红衣女将叫南弦月,是南弦家族的族长,她可是很会粘着禹云岚的——对了,我能看出你已经完全吸纳了种子的力量,待闲下来的时候你若想学些木系妖术,可以来找我。”
这边柳萧风尚在那沉剑山庄弟子的剑势中苦苦支撑,忽听马蹄声响,两百余骑自东面的小坡上俯冲而来,正无暇看清,忽又觉一股炽热的妖气从天而降,一匹极其雄壮威武的烈焰战马也不知从何处跃来,凌空便向对面那沉剑山庄弟子踏去!
那人也不过才是玄级修为,哪里能与九界天阶妖力相抗,只一瞬间便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倒退,所幸禹云岚本也没打算让九界伤人,来得虽然气势汹汹,可也仅仅是平稳落地而已,只恰到好处地将缠斗中的二人分了开去。
“禹云岚!”
“岚哥哥!”
“殿下!”
“殿下!”
柳萧风离得最近,自然一眼便看清来人是谁,紧跟着白马义从的阵前便响起了连连惊呼,南弦月眼见着就要抢上前来,却被那领军将领瞪了一眼给逼了回去,那将军自行策马上前,冷峻的面上亦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欣喜,抱拳行礼道:“殿下,你总算回来了。”
见到这人,禹云岚心中亦是闪过千头万绪,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浮上心头,他策马凑上前去,竟不由分说地两手伸出与那将军狠狠一抱,道:“战英,才几日不见,怎就生分了?你这殿下二字,我听着可真是别扭。”
这位领军将军,便是当日第七兵团唯一的幸存者,在星风村魔祸一战中为禹云岚执旗冲锋的列战英,他被禹云岚突如其来的一抱搅得微微一怔,钢铁一般坚硬冰冷的汉子,在这一刻也生出了些许暖意与柔肠,笨拙地也在禹云岚背上抱了抱,道:“将军,战英等你很久了。”
“我将修罗军带回来了,从今以后,我还要你与我并肩作战,你想不答应都不行!”禹云岚哈哈一笑,这才松开他,转向柳萧风道:“萧风,你先回去喘口气,待我与这些人分说清楚,还要送你一份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