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缺又何尝不想做点儿什么?可每分每秒对面那白衣女法师手中符文剑都纹丝不动地指定他的心口,他丝毫也不怀疑,一旦他再敢分心施法,这白衣女法师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会立即向他发动最暴戾的进攻,即便双方最后同归于尽,可他一个堂堂圣阶,兑子对面一个区区天阶,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所幸此时二十名龙牙箭手已然骑乘翼手龙飞至陈德熔头顶,那陈德熔虽是天阶高手,可他毕竟八九成精力都在维持阵法上面,面对整整两个小队的龙牙箭手齐射,断无生还之理,而只要他一死,七旗军阵法就算不立即崩坏,也绝对不可能再如此时一般强大,倾颓的战局也就还有一丝可挽救的希望!
可就在箭手们引弓待发的一刻,东南方忽又有十头翼手龙疾速飞来,为首的竟是一个修为才不过黄级上阶的小姑娘,尚未飞近,遍大声叫道:“龙牙箭队!不许放箭!”
“什么人!?站住!”这边小队队长暴喝一声,调转箭头直指那小女孩儿,却冷不防对方身后的一名老人手起一箭将他弦上箭矢射断,那小女孩儿将右臂高高举起,叫道:“我是金弓郡主风慕婷的女儿!风玉子传人!兽神的神眷者!谁敢违令!?”
在龙牙箭队的编制中,最高领袖不是南王,也不是箭队队长,而恰恰是风玉子的传人,只是在过往的数百年里,历任风玉子的传人、譬如谢云儿的母亲金弓郡主风慕婷,本身就一定会是龙牙箭队队长,以至于人们常常忽略了这一点——那小队长看清谢云儿时已然吃了一惊,再看她身后居然是风若海离开后主动请辞的前任龙牙箭队队长杨啸,哪里还敢有丝毫怠慢,忙抬手示意部下收弓,一齐按胸拜道:“参见小郡主!拜见杨大人!”
谢云儿来得太急,此时方才有机会喘了几口气,道:“贪狼军团为勾结域外恶魔,滥杀无辜、流毒万里,罪恶滔天!你们若想戴罪立功,保住一命,便即刻随我退出战场!”
“这……”小队长为难地望了一眼风影缺,试探着问道:“小郡主,您的话我等本不该违抗,可现下与七旗军交战正急,我等实有军令在身,不知这是您的意思,还是王上的意思?”
杨啸皱皱眉,正要发话,不料谢云儿抬手一阻,劈头盖脸地直斥道:“我的意思,就是兽神的旨意!而兽神的旨意,大过王上的钧令!这么说,你还要问什么吗!?”
“不……小人不敢!”小队长吓得一哆嗦,连忙垂首再拜,谢云儿哼了一身,随即俯视了一眼战场,向杨啸问道:“杨大人,现在让步兵团停止进军,是否还来得及?”
杨啸凝神看了看,答道:“步兵团尚未进入七旗军魔法阵中,如果及时阻止,仍可全身而退,可这样的话,风戍雄和骑兵团注定将全灭于此。”
“风戍雄和他的骑兵团一路上杀了多少无辜百姓,死了也不可惜!龙牙箭队!吹响金号!随我下去拦住步兵团!”
说罢,猛地一扯缰绳,向着南军步兵团俯冲而下,那龙牙箭队看了看陈德熔,却是不敢再违令进攻,一个个掏出随身金号,一边用力吹响,一边往谢云儿追去。
龙牙箭手由于有着极高的机动力和广阔的视野,在战场上也往往担任着传递军令的职责,南邦金号乃是退兵的信号,此刻二十人一齐吹响,很快就让不明所以的步兵团停了下来,只见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少女带着龙牙箭队从天而降,刚一落地便叫道:“兽神的萨满祭司都在哪里?见到神眷者,还不赶紧出来拜见?”
“神眷者?”
谢云儿虽在南王大营无人不识,但也不是所有军团士兵都认得她,一时间议论纷纷,可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祭司们还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急匆匆赶到她身前,一起伏地拜道:“拜见神眷者!”
“都起来!我要你们立即施法,让我接下来的话能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面去!”谢云儿喝起众祭司,待他们施法完毕,这才跳下翼手龙,大步来到阵前,道:“贪狼军团军团长风戍雄,崇信域外炎魔,残暴不仁、为祸世间,在此,我以兽神之名宣布,今日起,他的血脉和荣耀,将不再受到兽神的眷顾,剥夺其军团长职位——贪狼军团所属,为虎作伥,滥杀生灵,有悖南王律法,有悖自然之理,即刻起削除军团番号,退出这场战斗,剩余人等由杨啸统领,返回南王军帐,等候发落!”
“这……”自古以来,兽神门徒临阵夺权的事情虽不是没有发生过,可以往兽神可没有什么神眷者,也从未有过临时接管一支万人军团级部队的先例,别说两万士兵,就算是谢云儿身边那些兽神萨满,一时间也有些难以置信,其中一人问道:“神眷者大人,眼下我们的骑兵团还在与七旗军死战,您这么做,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贪狼军团的覆没,纯属风戍雄咎由自取,我千里迢迢赶过来站在这里,就是想救你们一命,给我们南邦多留一些青壮男人,也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难不成你们认为自己冲上去,就能打赢这场战争了?”谢云儿扫了一眼空中的大祭司风影缺,冷冷道:“兽神传授给我们自然之理,狩猎尚且不可尽杀,何况于无辜的人?你们一个个身为神的信徒,不从旁规劝也便罢了,还甘心做风戍雄的帮凶,难道你们以为所做的一切,可以逃过神的视线?”
说罢,自腰间掏出一枚兽牙,遥遥向风影缺一指,立时便有一道白金色的光辉从天而降,落在这位大祭司身上,只是一瞬间,这位圣阶大祭司的修为便跌落至天级巅峰,并且还在不断下滑,而随着修为的坠落,他那本就苍老的身躯很快也佝偻下去,周身的皱纹越来越多,风影缺陡然发出一声极度惊恐的尖叫,甚至都不敢再多看对面的白衣女法师一眼,便无比狼狈地往天边逃窜而去!
“神……神罚!?”
如此震撼的一幕,瞬间让所有人看谢云儿的眼光都变成了纯粹的敬畏,南人大多信奉兽神,而他们所修行的功法,也大多与兽神有关,这神眷者既然连圣阶强者的修为都能剥夺,那么她方才所说的关于风戍雄血脉的事,也就绝非随口妄言——对于任何南人来说,血脉失去了兽神的眷顾,他们将不再拥有比中陆人更强健的身躯,将难以修行,甚至难以抵御十万大山中的酷热与严寒,这样的神罚一旦真的降临下来,不只是他们自己,就连他们的后人也将注定无法继续在群山中生存下去!
“请神眷者降罪。”
祭司们一个个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两万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渐次拜伏在地,谢云儿看着这支庞大的军队,咬了咬牙,又道:“所有人!放下你们的武器!原地坐下!向兽神忏悔你们的罪行!”
放下武器?那在对面武装到牙齿的七旗军面前岂不是就成了待宰羔羊一般?
面对着那无数道疑惑的目光,谢云儿却率先将手中骨弓和背上箭袋往地上一扔,回身转向七旗军,沙哑着声音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的仇人,可你们每一个人,又都是我的族人,如果今天必须要有一份审判,那我会与你们一起等在这里,直面我们南人犯下的罪行!”
七旗军阵中,一万南邦骑兵此时已几乎被绞杀殆尽,唯有风戍雄带着随行的一千余骑和两三个萨满祭司好不容易扛住了那刀轮漩涡的吸力,转身逃到战线外围,可眼看着就要冲出这若水大阵,却有一支骑兵突兀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支骑兵人数不多,就只有五百骑,才不到风戍雄这边的一半,可就是这五百骑身上散发出来的那宛如实质的杀气,却让人仿佛觉得面前站着的,是五万精骑!
为首一将,长枪黑甲、烈焰战马,那无边无际的杀气,有九成以上都是从他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能有如此外形、又有如此气势的人,即便在七旗军中也只能找到一个——逐风旗领旗大将,死棘枪萧行风!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风戍雄望了一眼先前被风影缺派去进攻飞龙旗驻守东南防线的步兵团,却见那里已然没有了战斗的迹象,再看萧行风这支骑兵浑身浴血,毫无疑问,他们是早已埋伏在所谓的弱侧防线背后,一举将那两个步兵团吃掉了——想到这里,风戍雄一颗心直接凉到了底,因为熟知七旗军的人都知道,即便是二比一的军力优势,这世上有本事跟萧行风亲自带领的逐风旗对冲的骑兵,放眼整个东陆诸侯,几乎没有!
“萧某自然是与二哥一样,接战旗令而来。”萧行风缓缓抬起长枪指向对手,冷冷道:“风戍雄,你勾结镇南军害我大哥、屠戮人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日,我便要替所有死难的人们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