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月玲珑这蠢女人,她想要红叶山庄,直接把话摊开了说便是,如今釜底抽薪散了我大半守卫力量,如此大的动作,岂能不引狼入室?难道她以为眼馋这红叶山庄情报网的,便只她一人而已?”叶修罗冷冷骂了一句,令道:“他们不可能只有一路人马!命人继续查探,有任何消息,立即带去千机阁向我汇报!”
“大师兄真是的,人家大半年了才好不容易见他一面,这就又把我给赶走了。”
苏还锦慢吞吞地走出竹林,只觉心中郁郁不乐,随兴一脚将路上碎石踢飞出去,只见那石子飞起老高,远远落入路边的草木丛中,她一时意兴索然,目光随那石子牵引过去,却忽见那草叶上隐隐竟有红色血迹,她心中一惊,暗道:“红叶山庄乃是岳州武林魁首,谁敢在这儿杀人不成?”
她本是聪敏之人,想到这里,再联想到叶修罗有些反常地催促她离开的举动,心中便隐约升起一阵不安,快步走上前去,拨开树丛,只见两名侍女竟横尸于此,致命之伤皆在咽喉,苏还锦略一查验,又回头看了看蜿蜒的山路,沉吟道:“两人身上都有打翻的酒渍,这条路除了通往大师兄的住处,便是那位前朝大都督方子清的居所,大师兄伤后滴酒不沾,这人莫非是想要去害那位大都督?”
“这方子清在红叶山庄里乃是外门大长老,声望极高,又深谙这九曲通天阵各般变化,他若是失手被擒,对方再用什么手段迫得他开口,那这红叶山庄的护山大阵岂非形同虚设?”苏还锦捏了捏手中的竹简,再三思索了一下,暗道:“不行,剑神殿那点儿事,早回去晚回去也差不离多少,若是红叶山庄失守,大师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可就无法挽回了——只是我若是直接回去禀报大师兄,必然又要被他迫走,倒不如直接去找那方子清,看看能否见机行事!”
禹云岚醒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浑身伤口又麻又痒,说不出的难受,睁眼看去,只见纳兰心儿闪动着三对光翼在自己身上伤口之间来来回回地飞舞忙碌着,刚想开口,却被另一边九界探过头来在脸上舔了两下,他笑了笑,勉强抬起手拍拍九界的鼻子,道:“小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小九它在修罗塔下被你施了修罗咒,如今可是实打实的天魔将体质,再加上有主人你的悯生剑和我在,当然不会有事!”纳兰心儿拍拍手,落在禹云岚肩头,一边邀功一边问道:“主人,你都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算是醒过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伤口上的麻痒都是正在飞速愈合的征兆,禹云岚内视一遍,除了功力尚未完全复苏之外,伤势倒已没有大碍,应道:“我感觉好多了,心儿,真是辛苦你了。”
“既然没事了,那主人快随我来看看吧,我发现一个了不起的宝贝,也许就是这阵法里要守护的东西。”
纳兰心儿急匆匆地拉着禹云岚起身,后者这才发现周围的幻境都已完全消散,重又变回了福宫山的山道之间,他随着纳兰心儿起身,又在九界的坚持下骑上马背,这才一路上山,行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只闻忽然间异香扑鼻,眼前光芒大作,视野豁然开朗,竟是在蜿蜒不绝的山路间,来到了一处百米方圆的山坳!
这山坳间花开遍地,尽是一种红色艳丽的无叶之花,异香阵阵,闻得多了竟是令人有些失神,花阵中央,有一座方形剑台,一柄看上去颇为粗陋的石剑斜插其上——就听纳兰心儿缓缓道:“主人或许没有见过,这些便是传说中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曼珠沙华,此地以花为阵,为引魂所用,这阵法看上去也有两三百年的年头了,中央却又没有凝聚起太过浓烈的灵魂之力,倒是有一股异常强大的念力,我先前一靠近,它就问我什么王啊王的,我答不上来,它便把我赶出来了。”
“你的心境通灵剔透,毫无半点儿贪念和欲念,哪里解得了人族千百年来对王这个字眼的追逐和疑惑?”禹云岚环顾四周,隐隐感受着中央那股念力对自己的牵引和呼唤,忽然心中一动,叹道:“我或许知道为何这三百年来无人可以令天下问世,方先生又为何说答案便在这九曲通天阵核心之地了——或许,这便是答案。”
他说着,便坦然迈步向前,纳兰心儿忙道:“主人,那阵法中间的念力乃是这引魂阵经过数百年引来无数残魂积累而成,力量非同小可,你可要当心。”
“没事,当初战神殿下埋下的聚魂珠千年间聚魂亿万,其中不乏凶魂厉鬼,那格局比这花阵庞大千倍万倍,我不也挺过来了吗?”禹云岚哈哈一笑,向着那花阵中央的剑台大步行去,每走一步,便觉那股阴冷、磅礴的念力变得沉重三分,那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压迫,更是对精神和灵魂层面的压制,他甚至不用自行驱动,便已暗暗感到指上聚魂珠与识海中慧剑正蓄势待发,隐约都有一些要自行护主的趋势。
“一股自我迷惑了几百年的念体,又能把我怎么样?”禹云岚停下来嘟哝了一声,自行压下聚魂珠与慧剑的动静,再往前行出一步,忽觉无数念力自四面八方疯狂涌来,刹那之间似有无以计数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纷纷扰扰地响起,最终又被一个浑厚中性的声音压了下去:“告诉我,如何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上马可平天下!下马可治四海!当为雄主!”
“能使百官各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方是明主!”
“五夷臣服,四海来朝,当是盛世明君!”
“君轻民众,礼贤下士,知百姓疾苦,才是百姓拥戴的好王……”
……
禹云岚根本未及回答,识海中便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填满,他皱了皱眉,昂然答道:“一万人眼中,可以有一万种明君的标准,有的人希望君王之政能使自身得益,有的人只识得书上君王,有的人把君王当作可以追逐膜拜的神明和偶像,有的人纯粹只是幻想着自己为王——你在这里问了三百年,可问得越久,得到的答案越多,却只能令自己更加迷惑,殊不知这尘世变幻浮沉之间,世人期许为王而未竟大业者,不计其数,世人鄙夷唾骂却安坐王位者,亦不计其数,可见这普天王者,从来都不是真的顺应世间民意而生——我禹云岚亦注定不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明主,可我要走的道路,若不称王者便不能抵达终途,我便会是王!”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你为何又要成王?”
禹云岚刚欲开口,那无数的嘈杂之声又接连响起——
“王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不想登上宝座?”
“当了王,我便能做我一切想做的,再也没有谁能阻拦我!”
“王者后宫佳丽三千,享尽齐人之福,还有男人不想成王的?”
“一人之言,可定千万人生死,何等威风气派?”
……
禹云岚摇摇头,将那些纷乱的回应声甩出脑海,淡然道:“我必须掌控足够强大的力量,来拯救我的恩师,护佑我的家人和臣民,我为树海、草原亿万生灵而战,亦为这条战线背后的世间生者而战——我的道路,你或许能够给我一些捷径,又或许可以拒绝我,但是你不可能阻止我,就如你永远无法阻止那些没有手握这把圣剑却依然安坐于王座的人一样,不过,至少今天,既然我已经走到这里,我便要为自己争取这一个机会!”
说罢,也不待那声音回应,便硬顶着那重逾万钧的肉身和精神压迫,悍然上前,一把握在那石剑剑柄之上!
那声音似是叹息了一声,感慨道:“两百年前,也曾有一个如你这般的年轻人,满腔抱负,却没有能够顶住这无尽念力的侵蚀,最终化作了他们之间平凡的一个,小子,这把剑可不是那么好握住的,你要当心了。”
捏住剑柄,禹云岚方才发觉这剑与剑台竟是一体相连的,而未等他有下一个动作,周围的空间变仿佛开始不断地旋转、错立,这剑、剑台、花阵乃是整个山谷都仿佛化作无穷无尽的念力,宛如漫天星辰坠落于他一身一般,疯狂地涌入他的四肢百骸,喧嚣刺耳、混乱不堪的声音与意识如滔天巨浪一样狠狠冲击着他识海中的防线,好似在下一刻,便要将他也纳入那无数晦暗的意识之中!
一个人武功可以练得很高,但心境与灵魂却几乎难以修行,这无以计数的意念之中,可以说囊括了世间大多数人对于“王”的诠释和追求,任何人站在这股意识洪流前,但凡对其中之一稍加认可而使本心动摇,立刻就可能导致心境失守,而被那洪流刷去自身意识,肉身沦丧在这花阵之内填作花肥——而这,才是九曲通天阵最后一道防线,亦是那剑对于闯阵者的最后一次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