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老先生,我可是自幼在树海里长大,学两手妖术防身,也不过分吧?”禹云岚却两手一摊,颇为厚脸皮地答道:“晚辈自然知道方才那一战是您高抬贵手,可您老既然已然认输了,还是按规矩送我们去下一层吧,您看这雨大风大的,我们也不打扰您老人家休息了。”
“滚滚滚!”卓不群脸上一红,大袖一挥,禹云岚二人一马便没了踪影,也不知被传送到了何处——老法师回到屋檐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这才嘿嘿一笑,暗道:“好你个禹云岚,过了我这关,竟然连你半分实力都没试探出来,这下啊,后面那些家伙可有苦头吃了。”
藏剑境。
那贵族公子小心翼翼地步入传送门,出现在眼前的,却并非在门的那一端所见的庞大山庄,此地大约百米方圆,周围环绕着十二根白玉石柱,身侧云雾缭绕,宛在天端,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下方数百米处,正是那一座富丽辉煌的林间山庄!
“莫非这便是传说中剑宗公孙晓的铸剑天台?以往书上见着,尚且不信,今日身临其境,当真是叫人叹为观止!”贵族公子啧啧赞叹了一句,却仍有些心惊,用力踏了踏脚下,确定那看不见的地面不会让自己突然从几百米高的地方掉下去之后,方才定了定神,拨开身边云雾,举步向平台中间行去。
哪知方才踏出一步,忽觉脚踝一痛,明明无事发生,却如同被利刃扫过,噗地切开一条伤口,他身形一晃,臂上、身上又接连中了三剑,顿时,小半身衣袍都被鲜血染红!
贵族公子吓得不敢稍动,强忍剧痛叫道:“我乃朔阑枼!当今邺城侯朔阑明光之子!正统帝氏血脉!今日诚心来此求剑,不知是哪位前辈在暗处留难?可否现身一见?”
那层层云烟中,竟真有一白发老者负手行出,目光淡然地将朔阑枼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几百年来,到此地求剑的帝王不下二十位,无一不是放下身段、谦恭以求——你虽自负拥有帝氏血脉,可到底不过是区区一侯爵之子,何以能神态桀骜,仿佛这‘天下’圣剑,竟是志在必得?”
这老人一身朴素白袍,发如银丝,身形却十分挺拔,兼脸色红润,精气十足,举手投足间,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境,也不知是何方神圣——朔阑枼也不着急询问,咬牙起身道:“前朝君王,皆已是过往云烟,那些空有帝王之命,但身而为王却仍需求剑者以自-慰者,又哪里当得起真正的君王?我虽只是侯爵之子,可方今天下,涅戎、禹云、轩羽,这些外姓者都可为王,我胸怀大志,怎知又不能在这乱世中更进一步?”
“年轻人,有志气固然是好事,可若是没有与此匹配的力量,许多时候,就难免是自取灭亡罢了。”老人双目中微微泛起精光,朔阑枼只觉浑身一凉,仿佛所有秘密在一刹那被对方看穿了一般,就见老人摇摇头,叹道:“你骨龄二十三岁,玄级上阶的修为,或许在同龄人中,也不算落了下乘,可也仅仅只是达到了穿过这秘境传送门的最低要求而已,你距离‘天下’尚有九十九步,便已为其剑气伤了三次,即便我不出手阻你,你以为,自己能够安全地走到那圣剑跟前吗?”
朔阑枼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面上却强作平静,恨声答道:“吾闻天子之剑,以山川为锋、江河为锷,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裹以四时;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阁下认为我武功不济,我倒想反问一句,如此国之重器,为其择主奈何须以匹夫之勇论高下?”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数声,道:“数百年来,这样的话老夫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试问一人若连执剑之力都没有,又何以能持此剑横定四方?年轻人,你既心比天高,我不拦你,且看你有没有力量与决心,走到那‘天下’之前吧?”
言罢,身形一闪,便不见了踪影,朔阑枼暗暗啐了一口,他已身中三剑,负伤不轻,心中远远没有面上那般镇定,强作姿态,无非是寄望于那老者能网开一面,哪知对方却像是完全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竟就那么甩手而去——他迟疑了一会儿,抬手拔出佩剑,打起十二分精神,深吸一口气又往前迈出一步,哪知仍是毫无征兆地,霎时间背上、小腹又各中一剑!
似他这般出身高贵的皇家弟子,自幼就在优越的环境下长大,平时间莫说负伤见血,便是连习武练功都吃不得太多苦楚,这两道剑伤彻底击溃了他最后的伪装和倔强,尖声骂道:“什么破剑!?小爷不奉陪了!难怪三百年都没人取得出,我看再过三百年,它也等不到它想要的人!”
言讫,飞快地转身,踉踉跄跄地逃出传送门,在传送回红叶山庄的那一瞬间,忽听那老者唏嘘道:“你虽无法走到剑前,可但凡能够再多走十步,我亦不会叫你空手而归——可叹这世间如你一般野心勃勃者,不知凡几,为了登上那顶端宝座,牺牲再多性命亦在所不惜,唯独是自己的性命,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有片刻置于险境之中——如此心性,又岂可做得天下之主?到头来,终不过是你自己口中的过眼云烟罢了。”
红叶山庄,林彩诗闺房。
日上三竿时,林彩诗才终于从沉睡中缓缓醒来,屋外阳光明媚,略微刺目,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这才算是彻底清醒过来,自言自语道:“这回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错过了那么多热闹的事情——哎,也不知岚哥哥如今走到哪一处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飞快地穿衣下床,自己简简单单地梳妆一番,便匆匆往屋外跑,不料刚一开门,就迎面撞见一个华服老妪,这老妪精神矍铄,虽是一头银发,但身形与容貌均保养得极好,一看便知年轻时亦是个如林彩诗这般的绝色佳人——她将手中蛇头杖一横,拦道:“小丫头,这是赶着要去哪儿啊?”
“师祖婆婆——彩诗要去哪里,您还不清楚吗?”林彩诗嘻嘻一笑,轻轻推开那蛇杖,上前亲昵地挽着老妪的手臂,撒娇道:“婆婆啊,我睡了这么久,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您可要好好跟我说说,那岚……那剑神殿主,现在闯到哪儿了?”
这老妪,便是上上代的弦月姬,柘红叶的师父,林彩诗的师祖——姬媱,她带着林彩诗缓缓走回房内,示意少女将房门掩上,这才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拦着你的,只是有些事情,过去你母亲不想让你担心,未曾告知于你,但到了眼下的情形,我认为,还是提前让你知道为好。”
“这红叶山庄里,竟还有我都不知道的事情?”林彩诗一时来了兴致,抬起手指放在嘴边想了好一会儿,道:“让我猜猜,这事儿,莫非是跟那把圣剑‘天下’有关?”
“你这丫头,确有几分小聪明。”姬媱呵呵一笑,禁不住林彩诗摇着手臂连连催促,点点头道:“世人只知九曲通天阵是一座极其庞大的护山大阵,却鲜有人知道,当初这座阵法被巫乐雪夜设计出来,并非是为了保护山门,而是为了守护一件东西。”
林彩诗连忙应道:“这个我知道,九曲通天阵变幻无穷,其实真正的效用,是为了让世人无法接近阵法核心处隐藏的机密而已,这个地方,在阵图里被称作‘天门’,意思是说,外人想要走到这里,难比登天——这么说,九曲通天阵里,还隐藏着一件关于‘天下’的秘要?”
“不错。”说到这里,姬媱的神色一肃,沉声道:“你柘家祖上,因发掘剑宗公孙晓的铸剑天台秘境,得到了许多上乘武功和庞大的财富,他们以秘境为中心建造了这座红叶山庄,自那之后,原本不过是南岳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家族的柘家,一跃成为南岳武林魁首——可世上哪有白捡的便宜?当年柘家祖上与铸剑天台中一位神秘强者定下血契,两百年内,须为‘天下’觅得良主,否则那一日从秘境中所获得的一切,必将被那神秘强者连本带利地收回去——否则,以红叶山庄今时今日的地位,完全可以从内部挖掘人才、无限期地自行去尝试收取那把圣剑,又何需按照当年公孙晓的规定,每隔十年召开一次赏剑大会?”
“这数月以来,柘家上下族人的功力,都隐隐有了衰退的迹象,算起时日,这次赏剑大会,已经是柘家人向那神秘人许诺的最后期限。”姬媱轻轻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作为圣阁前代的弦月姬,或许有些话我不该说,但你与你母亲皆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之间,早已亲如家人——彩诗,先前你一直在通裕城辅佐你父亲,或许这次回来还未曾注意到,如今的红叶山庄中,已暗中埋伏许多的圣阁高手,若是柘家真的挺不过这次赏剑大会,或许玲珑大人已有了让红叶山庄易主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