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神殿-049

岳州不比中州，在这片天高皇帝远的荒凉大地上，人们对于帝王的敬畏自古以来就比较淡薄，是以纵然有如王汉云、离月芜寂、萧行风这样的帝国大将坐镇，听完朔阑梦露这番话，在场诸人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一阵细密的嘈杂，就连祝莹也咋了咋舌头，低声向禹云岚道：“这位公主好像丝毫也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啊，一开始就把朝廷的困难摆到台面上，这不是要逼着大家表态吗？”

禹云岚远远瞟了一眼赤岳尘，见他只是好整以暇地抱着双臂作壁上观，对朔阑梦露的一番话没有丝毫惊讶，便能大致猜测出这公主似乎并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低声应道：“开门见山倒也省去了许多麻烦，无妨，咱们先看看那些人怎么说。”

众人互相议论了好一会儿，只见那李家家主李素站起身，向朔阑梦露行礼道：“公主殿下，在座的诸位都是商人，虽然比起普通百姓，我们还算得上略有余财，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的损失之大，却也要远远超过一般的百姓，殿下要我等倾囊相助，我等本是责无旁贷，怕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人斗胆，请公主殿下明示，我等能从朝廷方面得到何等补偿，亦好安众人之心。”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乱世之中，什么财最好发？那自然是国难财。”朔阑梦露微微一笑，分明也是一张艳丽绝伦的脸，却让众人心中莫名泛起一丝寒意，就听她接着道：“既然李家主开口问了，我便直说了吧，诸位都是土生土长的岳州人，想必是不舍得抛下祖宗基业、携妻带子逃到其他地方去的，而且如今蛮军斥候遍地皆是、四方盗寇往来横行，就算你们有心要走，离开了官军的庇护，恐怕也走不了多远——所以虽然战事已经停了，可整个岳州唯一称得上绝对安全的地方，还是只有这通裕城。”

在座都是聪明人，谁还会听不出这言语中隐隐的威胁意味？别说是真的有蛮军和盗匪，就算没有，那官军亦可以摇身一变成为比马匪凶悍十倍的强盗，将你掠杀在茫茫黄土之上，到了那时，一应财货，还不是尽为官家所用？

纵使是第一次见面，所有人便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分明地看出，这位娇艳的公主殿下，绝对完美继承了她的爷爷、大帝朔阑卡多的狠辣与果断！

“我不敢保证每一位出资的人能够得到多少额外的补偿，可我绝对有办法让那些一毛不拔的家族从此坐吃山空，再也没有在岳州大地上发迹的机会。”淡漠的言语，让众人再一次倒吸一口凉气，甚至许多人心里已然隐隐燃起了怒火，可别说上面还坐着离月芜寂、萧行风这样以杀伐闻名于世的绝代上将，单单是那今日里出尽风头、并且看上去与公主关系颇为紧密的赤岳尘，便足够让人强自冷静下来，可没想到的是，朔阑梦露忽地话锋一转，朗声道：“不过，我可以承诺给你们的是，半年之内，为岳州重建出资最多的商会，或者商会联盟，我将以公主之名保举其首领为岳州牧，镇南大将军，赐伯爵位，可世袭！”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就连禹云岚亦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赞道：“雷厉风行，恩威并施！这位公主殿下，当真好手段！”

“那是当然，梦露姐姐可厉害着呢。”身旁谢云儿小口啜饮着佳酿，抬起手臂碰了碰禹云岚，低声道：“禹云岚，你可要着紧了，说起来，这还不都是梦露姐姐和老元帅为你准备的？”

“在座的都是豪绅巨贾，这种好事儿，哪有那么容易轮到我头上？”禹云岚摇摇头笑了笑，又伸手将她酒杯按下，道：“倒是你，从刚才就一直喝个不停，再这样下去可就真的醉了，还是慢些饮吧。”

“我没事，你不用管我。”谢云儿咬着嘴唇，那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棕色眼眸中隐隐闪烁着点滴泪光，看得禹云岚心中微微一痛，却又是无能为力，当初在守望堡中，他就见过许许多多这样的眼神，人们总是在劫后余生的那些日子，最容易反复想起那些遭遇的不幸和逝去的亲人——他也不知在这样的场合下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将她那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中更紧了些。

先前朔阑梦露的一连串威逼无疑是激起了人们潜在的怒火，可这偌大一份甜头突然抛了出来，则立刻让所有人忘记了方才的一切不快，每一个人都在飞快地盘算着，在朔阑梦露编织的这一盘局里，自己能处于怎样的位置，以期得到最大的好处。

若单对单的比拼，小商会自然不可能对三大家族或是剑神殿构成任何威胁，可偏偏朔阑梦露的说辞里面分明有“商会联盟”几个字，那即便最后的州牧、镇南大将军和伯爵爵位只能一人受用，这过程中间的机遇和分成，也足够让那些实力偏弱的家族心思热络起来。

“那三大家族两百年来一直明争暗斗，谁都不愿比谁落了下风，公主殿下这份足以令任何人眼红的奖励，也不知能否将他们临时结成的联盟拆散开来。”祝莹与禹云岚耳语一句，又道：“殿主，历朝历代，还从未听闻过有朝廷向地方商贾许下如此厚重的承诺，这份殊荣摆明了就是为你而设的，咱们可不能叫别人拔了头筹啊。”

“没想到元帅与公主殿下，对我们剑神殿竟抱有如此大的信心，如此看来，再要后发制人的话，倒是要令他们失望了。”禹云岚无奈地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便开始吧。”

祝莹微一颔首，便向下首一处商会首领递了个眼色，那首领得到暗示，当即起身向朔阑梦露拜道：“启禀殿下，岳州一战，大小商会皆受损严重，唯独剑神殿受剑神殿下威望庇护，各处势力保全最为完整，甚至我们许多人的家人，也是托庇于剑神殿的领地才侥幸得以保全，如今放眼整个岳州，无论财力、人力、声望，皆无能出剑神殿之右者，我等推举剑神殿为联盟之首，辅佐公主殿下共度国难！”

话音一落，在座便有近一半的商人一齐起身附和道：“愿唯剑神殿马首是瞻！”

“哦？没想到禹云二王子刚来岳州没多久，竟已有如此人望，真是叫梦露不得不服。”朔阑梦露回身戏谑地看了禹云岚一眼，神色颇为满意，笑道：“只是不知你这位剑神殿主，敢不敢担下这份重任？”

“剑神殿主少年英雄，自是没有什么不敢的，不过，剑神殿是否有实力和资格担负起这重整岳州的大任，恐怕还有待商榷。”禹云岚未及回答，不料那边徐家家主徐牧忽然插言道：“公主容禀，鄙人听闻剑神殿下绝大部分的财富都存放于那东城之内，先前东城内乱，殿主孤身入城一战固然惊世骇俗，可想必其中埋藏的财富也宛如那被彻底摧毁的城郭一般损伤大半，是以剑神殿纵然有心济世，只恐也并没有足够的财力——再者，剑神殿毕竟与南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由他们来带头，即便朝廷信服，恐怕民心亦不服。”

方家家主方游亦起身道：“我们方、李、徐三家，在岳州经营两百余年，根深蒂固，广结人脉，往日里虽有些小摩小擦，可国难当头，我们愿结为联盟，一心辅佐公主殿下，好生安顿我岳州百姓！”

言讫，方才没有表态的另一小半商会代表，竟也一齐行礼附和道：“愿助三大家族一臂之力，为公主殿下分忧！”

“呵，这可有意思了。”

朔阑梦露眼睛微眯，嘴角的笑容中渐渐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她年纪虽还不到双十年纪，可举手投足间那一股皇家上位者的霸气却已十分浓厚，让三大家主心里不禁微微一颤——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公主殿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走个过场，来扶持那位“七旗军的女婿”上位，毕竟像禹云岚这般实力与威望并济的王子若是能够拉拢到自己的帐下，对朔阑梦露和她的父王朔阑黎鹫而言都可算是极其厚重的一笔政治资本——可她一下子抛出来的好处实在太大，大到已经足够让三大家主这样的人甘愿顶着冒犯她的危险，来跟禹云岚完成这一场博弈！

只因这一局的胜负，不仅仅会让胜利者得到天大的好处，还会让那些没有取胜的人，从此之后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看着场中针锋相对的两拨人，禹云岚终是松开了谢云儿，缓缓站起身来，道：“既然三位家主认为剑神殿的财力物力不足以支撑岳州的重建，那么，咱们就不妨现场来比一比吧。”

哼，年轻人，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三大家主略有得色地互相看了看，此时此刻若是禹云岚不站出来应战，他们还颇为担心朔阑梦露会一力打压下来，可禹云岚自己出来，便是公主之尊亦不好再说什么——方游当即应道：“不知剑神殿主，打算如何个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