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围北上的难民虽多,却也有两队人马迤逦往西南而行,其中一队看上去像是个规模不错的百人佣兵团,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虽修为不高,却都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们神情严肃,行动举止间颇有法度,正中间护着一辆双马拉动的马车,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人物。
另一行七八十人便又不同,这些人个个携带武器,每每三五人中便有一名阶位高手,修为最高的竟有五六名地级强者,他们似是武林中各门各派遣来岳州作战的高手,分穿着各派统一的武服,行进间有说有笑,显然并未受到这南岳肃杀气氛的影响。
禹云岚虽一路向南翻山越岭来到岳州,却终究不识道路,甚至连张像样的南岳地图也没有,更不可能知道这岳州大地上战况如何,何处去得何处去不得——他寻思着这些武林人士既然神情轻松,自应有其门路眼线,便策马上前,赶上这支队伍,问最近的青年道:“叨扰了,我行路匆忙,不曾带着地图,如今也不知走到了哪里,敢问阁下是否有南岳地图,可否借阅片刻?”
那青年见他只一人一马,年纪又轻,连半分修为也感觉不到,自不忌惮,取出随身地图递过去,又向一处指了指,道:“这是我们现在的位置,此去往南十里有座小城,叫蔚县,往东行八十里,便是重镇通裕,据最近一次线报说,这两座城眼下还在大胤朝廷手中,至于其他地方,已许久都没有消息,想来是被蛮人侵占,一时去不得了。”
禹云岚虽没什么过目不忘的本事,可他自幼研习兵法,对军事地图更是做过无数次推读练习,这青年给来的地图虽然细节处不够详尽,可一番查看下来,禹云岚对这岳州地理便有了最基本的了解——他将地图交还那青年,正要道谢告辞,却听对方先问道:“小兄弟,我看你座下战马极其雄壮,想来你也不是寻常过客,不知此次来岳州所谓何事?”
“我来找一个人。”
“哦?”那青年忽笑了起来,又问道:“可是来找一个叫谢云儿的女孩儿?”
禹云岚微感愕然,道:“你也知道谢云儿这人?”
青年笑意更浓,道:“那谢云儿乃月将军离月芜寂之女,几个月前,月将军就已放出话来,谁能助他找到女儿,必有重谢,反之谁敢伤了他的女儿,必夷九族——如今这岳州大地上,谢云儿之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说无数赏金猎人为此而来,便是连那些凶暴嗜杀的蛮子见了十五六岁的女孩儿,也不敢轻易下手——不过,直到今日也从未听说过这女孩儿的消息,反倒是有不少人在蛮军手里赔了性命,若你也是为此而来,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趁早打消了念头,速速回去,那些蛮人杀人不眨眼,不是寻常人能够对付的。”
原来我这未婚妻,竟是如此有名,看来有个有本事的老爹,果真不同……禹云岚呐呐地笑了笑,道:“我来岳州是为寻妻,与那谢云儿并没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多谢兄台善言相告。”
言罢拱手告辞,正要离开,忽听旁边一老者开声叫道:“小兄弟且慢行一步!”
这老者看上去五十余岁,却是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一身修为已至地级中阶,他快步而来,先前那青年便立即抱拳行礼,口称“师叔”,老者却不多加理会,径直向禹云岚道:“老夫乃神武门长老云生子,我见小兄弟你根骨不错,不知是否有兴趣入我门派?我愿收你为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
这话一出,周围那些武人再看禹云岚的眼神便有不同,禹云岚亦暗道这老头眼光果真毒辣——他自幼觉醒天武者血脉,本就已是中陆人族最顶尖的修炼资质,便如风若海、离月芜寂那样的绝世强者也对他另眼相看,后经战龙诀天劫两次炼体,这一身筋骨之强悍更是远非常人能比——这云生子修为虽远远不如那二位,看人的眼光却是很有一套。
禹云岚摇摇头,抱拳谢道:“晚辈已有师承,就不劳烦前辈了,告辞。”
云生子却不死心,又道:“孩子,你身上分明没有半点儿内功气息,我看你年纪也有十六七岁了,再这么耽误下去,岂不是平白浪费了这天赋的资质?不如这样,你告诉我你师父是谁,我去与他商量,想来他若听到你能入我神武门门下,不仅不会拒绝,还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这老头儿,倒是个痴人……禹云岚暗暗一笑,不再答话,一拍九界,径自扬长而去,旁边那青年这才上前问道:“师叔,您素来行事稳重,佑棠七岁入师门,从未见您有如今天这般失态,那小子的资质,真的有那么好?”
“天赋奇才,可惜、可惜了啊……”云生子连叹数声,忽见天空中两人御剑而来,却是先前出去探路的天山剑派弟子,那二人面色稍显慌张,尚未及落地,便接连叫道:“各位师叔师伯!蔚县告破!前面蛮军向这边杀过来啦!”
天山剑派中此行主事的,乃是闻名于世的“天山六侠”中的四侠徐斌,闻言当即上前问道:“有多少军队?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那弟子喘了几口粗气,回道:“应有一千多人,全是骑兵,就在前面五里处,追着守城的败兵和出逃的百姓杀过来了!”
正议论间,又听天空中几声异兽嘶鸣,抬眼望去,只见百米云雾中,隐隐有三五头翼手龙徘徊飞舞,徐斌脸色一沉,叫道:“龙牙箭手已到,敌军已经发现咱们了!大家打起精神,准备迎敌!”
却有人反驳道:“蛮军势大,何不趁着距离尚远,全速往通裕方向前进?若能避开,岂不最好?”
徐斌冷笑道:“我等既为国家而来,岂能因为千余蛮兵就临阵脱逃?何况前方尚有败军和百姓,你若怕死,尽管自去,天山剑派的弟子,皆向前进!我先去会会那几个龙牙箭手!”
言讫御剑而起,直冲云层,其余众人为他所感,皆振奋道:“徐四侠说得不错,咱们就去会会那帮蛮子!”
“师父尝言白云山天山剑派有一种独门御剑之法,即便修为不到天阶,也能使人御剑而行,虽消耗甚大,可终究也是玄奇独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这人也就是地级修为,御剑而上之后,难道还能空中作战不成?”远处的禹云岚暗暗盘算了一番,摇了摇头,自语道:“可惜我不能轻易暴露魔翼,不然还能帮他一帮,哎,要是此时有把趁手的弓就好了——这帮江湖人物个人修为虽不是普通士兵能比,可并没什么阵型法度,座下马匹也不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遇上蛮族猛兽光能站稳就已是难得,他们这么胡乱冲过去,对上十倍于己的蛮族骑兵,只怕是要吃个大亏。”
正想着,又见那个百人佣兵团缓缓掉头,往东南通裕方向行去,只是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像是逃命,反而还要比之前慢些,除外那中央马车之外,其余车帐物资尽被转到队伍外围,半数以上的武士也都从物资内取出长弓在手,禹云岚这才注意到,无论是那些长弓,还是他们配备的朴刀长矛,居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精良制式装备!
“这哪是什么佣兵团?分明就是一支精锐的正规军队——就算那边蛮军冲过来,他们以车帐结阵阻拦,再以长矛硬弓应敌,就算只有百人,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禹云岚暗暗咋舌,不由对这支队伍里究竟隐藏着什么人生出一丝好奇,却又见那被重重保护的马车内走出一名十八九岁的青年男子,他有着经历无数次战斗才能磨练出来的坚韧线条和冰冷气质,及肩的黑色长发有些天生自然的蜷曲,整个人包裹在一件漆黑的披风里,披风右肩处有一块紫玉打造的凤头衬肩,稍微奇特的是,这青年一双剑眉下的眸子里瞳仁竟是血红色的,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那一对瞳仁竟仿佛是两个血色漩涡,带着一股妖异莫名的力量慢慢地旋转着。
仅仅只是稍微多注意了这人一会儿,禹云岚就忽觉识海中轰地一声巨响,头晕目眩一片空白,不光如此,仿佛整个识海都变作了诡异的血红色,天空中一双巨大的眼瞳死死盯住自己,仿佛就要看穿他的一切隐秘!
危急间,一道青光自翡翠之心上升起,化作漫天光幕向那双眼瞳遮去,禹云岚意识稍复,就听纳兰心儿“啊”地一声尖叫,虽是将那血色眼瞳从天空中抹去,自己也没了声息!
“心儿!心儿!”
禹云岚连唤了数声,纳兰心儿方才虚弱地回应道:“主人,别……别去看他的眼睛,那个人,太可怕了……”
“对不起,是我大意了。”禹云岚自己也是骇出一身冷汗,抬眼看去,却见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再三确认那人不会突然从身边冒出来之后,方才拍了拍九界,道:“好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