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塔篇-017

“快看天上！那是什么！”

赫连城正想得入神，忽听哨兵一声喊，匆忙抬眼望去，只见天空中不知何时风起云涌，无以计数的白色运气翻卷盘旋，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随即，那云气以惊人的速度旋转着变成了一个骇人的白色漩涡，仿佛天上开了个大洞一般！

轰！

一道白色的闪电自那天洞中轰然坠下，直砸到营地边缘，吓得那边的士兵好一阵喧哗，赫连城暗骂一声，正带着卫兵往那边挤，帅帐中忽飞射出一道窈窕身影，直向那落雷出扑去！

“什么人！”

花若惜本就心绪不宁，又从那落雷位置感受到了极其强烈的魔气，当先就是一鞭卷去，尽管落雷带起了大片大片的烟尘，让人看不清其中情况，可那强大的魔气便如浓雾中的明灯一般，于她而言，这一鞭断然没有失手的道理！

“吼！”

烟尘中陡然传出一声巨兽的咆哮，卷进去的长鞭仅仅是一触就反弹而回，花若惜神色一凝，尽管她方才只用了五分功力，可对方化解得如此迅速，那里面来的人至少也有八级以上的妖力，她刚向周围士兵喝了一声“散开”，一匹通体冒着魔焰的骏马已从烟尘中冲了出来！

那是怎样的一匹战马啊！

雄壮魁伟的身躯，古老厚重的铠甲，熊熊燃烧的黑色火焰，通体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死亡气息，恐怕，只有从地狱中涌出来的最强大的死亡骑士，才会拥有这样一匹战马！

花若惜手上早已准备好了至少三个妖术，可下一刻，她的目光便有些呆滞了。

那马背上的人，并无半分危险气息，比起那神骏的战马，这个人形容憔悴，衣衫褴褛，身材也算不上多么雄壮，只是那一双眼睛，里面有着多少苦难、沧桑，又有着多少隐忍和坚强！

他手上没有武器，却笔直地高高竖着一面血色曼陀罗花战旗，那份气势，仿佛不是一个人，而让人下意识地以为他身后有着千军万马！

花若惜强自定了定神，几乎下意识地就往他身后看去，在他身后，确实还有一个站起来几乎有三十米高的巨型火猿，可是，再往后，便没有更多人了……

“将军！是将军！”

列战英努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大踏步跑上前去，这营地里除了花若惜，便属他最担心禹云岚他们的情况，可是到了近前，他很快也注意到，去时的那支小队伍，回来时，便只剩了他们三个。

便是这如铁打一般的军人，在此时此刻，也根本控制不住眼泪流下来。

“战英，拿着。”禹云岚跳下马，将手中战旗塞到列战英手里，道：“他们做到了，没有他们，我做不到。”

列战英亦是百死疆场上回来的硬汉，闻言擦了擦眼泪，珍而重之地将战旗接过来，却不料禹云岚忽地一拉，用力将他抱紧，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要好好地，替他们活下去，替他们战下去！”

男人间的拥抱，其实不需要言语，也就在这一刻，列战英才真切而近距离地感受到了禹云岚那隐藏起来的软弱和苦痛，比起第七兵团中早已无数次踏上战场的他们，禹云岚，根本还只是个孩子啊！

列战英用力回抱了他一下，方才点点头，咬着牙道：“我还在！第七兵团的魂就还在！”

禹云岚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转向刚刚挤出人群的赫连城，道：“立刻召集军中所有统制百人以上的将领到这里，我有话说。”

赫连城匆忙应声去了，禹云岚又来到花若惜身前，按战神六部的礼仪郑重行了一个晚辈礼，道：“战神殿下心愿已了，临行前，托付我替他向花族长道一声抱歉，他承诺于您的事情，无法再为您达成了——但我，禹云岚，从今日今时起，会继承他的意志，我以战神的名义向您起誓，十年之内，我会替他将花族从妖界带回来，重归于战神六部！”

“他心愿既了，又后继有人，我……应该替他高兴才是……”花若惜似是早已料到了如今这样的结局，虽眼中噙着泪水，却并未有过多失态，同样是郑重地还了一礼，道：“等到那日，我将以花族族长之名，奉你为战神六部大族长，我希望，在你的带领下，六部能够重现往日战神殿下大禹云的荣光！”

禹云岚心里一痛，颤声道：“还有，雪儿她……”

“你不用说了，当初为她炼制本命之种时，我已在双生树下见到了她的未来……”花若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相信你，你会找到她的。”

传送门引起的天空异象渐渐散去，赫连城也很快将各部将领召集到了禹云岚身边，其实他有些纳闷儿自己方才为什么就那么鬼使神差地听了这人族小子的命令，可当他重新看到禹云岚那一双眼睛的时候，才忽然想到，或许，他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魂。

“妖族的朋友们！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禹云岚一个个扫视着身边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高声道：“那就是，千百年来威胁着你们的修罗塔，被暂时封印了！它这千年一次的爆发，也被成功阻止了！”

此言一出，妖族将士们方才明白为什么先前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轻松感觉，只是这消息实在是太过令人震惊，几乎难以想象，以至于一时间竟没有人欢呼出声来。

更何况，细心的人都能听到，禹云岚还说了“暂时”两个字。

“这一次，我们借助了无数树海前辈的力量、鲜血和牺牲，方才换来了五十年的和平！但起码，我们又有了五十年的时间准备，来继续与它不死不休的战争！”

禹云岚继续道：“我知道，你们中有些人是畏惧、甚至受迫于万灵教的力量，被强行拉到这里来的！但现在，我宣布，树海之中，再也没有万灵教！从此刻起，你们都不再是万灵教的将军，而只是各个部族的首领，而我，也不再是你们的统帅，你们所有人，和你们麾下的妖族战士们，自由了！”

这一次，首领们的反应竟还要稍稍大些，开始有人互相低声说着什么，而赫连城则是瞪大了眼睛，要知道，他在自己的部落里仅仅只是一个武力低微的小角色而已，没有了万灵教，他就真的再也不是一个将军，或者说——根本什么都不是了。

“但是！”

禹云岚双手一压，待到众妖安静下来，放声道：“但是！战争还没有结束！”

“就在我们前方，还有数以万计的魔兵在围攻人类的城市，如果放任不管，那些魔兵一旦击溃草原上的骑兵，立即就会杀回来，把一盘散沙的我们逐一吞噬，甚至重新为修罗塔提供魔力！”

“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与人族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仇怨，千百年来，两族之间彼此攻伐，你们之间的交情都是由鲜血来书写的——但是今天，我亲眼见证了一个奇迹，一个两族合力创造的奇迹！在修罗塔下，有两百多名人族战士，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完成了阵法最后的拼图，换来了世间五十年的平安！我相信，在修罗塔这个共同的敌人面前，他们可以放下成见，你们，同样也可以！”

说道这里，禹云岚取出翡翠之心，攥在手中高高举起：“现在，我以树海圣物、翡翠之心的名义，召集你们！树海的妖族们！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击溃魔兵！拯救人族！我相信，只要我们今天拯救了他们，五十年后，人族也会抛下血仇，帮助你们再战修罗塔！”

骤然见到翡翠之心，一众大妖全都敬畏地跪拜下去，一名前列的年迈首领道：“见翡翠之心有如见森林之神，更何况帝子殿下你们刚刚才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拯救过我们——别人我不敢说，您要战，我们灰暮部落跟您战！”

“风语部落！战！”

“战歌氏族！战！”

“土灵部！战！”

……

每响起一声应战，禹云岚的心便狠狠颤动一下，这便是风若海最后告诫他的：人心之善，力可撼天！

星野原，星风村。

宗一平曾经无数次想过将自己的旗帜插在星风村城头，想过自己是如何将强悍不可一世的禹云家族踏平在他的铁蹄之下，可是，即便是他最狂妄的想象之中，那星风村败落的场面也绝对没有现在亲眼看到的这么惨。

硝烟弥漫，断壁残垣，远远望去，那城池已然没有了半分生气，宛如一座被屠戮一空的死城，只有那空气中浓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被染红的土地，在告诉他之前这里究竟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战争。

可比星风村更加吸引他注意的，却还是那一整片的魔族军营。

据战报，魔族杀奔到星风村时，原本是有十万大军的，而眼下按营盘的规模望去，至多也不超过五六万，也就是说，禹云家族也不过是凭借他们的四五万骑兵，生生消耗了几乎同等数量的魔兵，还没有让对方用那骇人的魔族秘法复活尸身增员！

何等惨烈！何等壮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