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思晔猛地一甩头,将眼眶里的泪珠甩落下去,狠咬了一下嘴唇,疼痛迫使她打起精神,随着上升,她的胳膊,准确无误的,紧紧的,缠绕住了这根树枝,这根代替江墨渊来带给她最后一线生机的树枝。
她的双腿仍旧毫无知觉,麻木的,机械的,在手臂的带动下前进着。
她的心痛如刀割,在这番境地下,她十八年来,从未起过波澜的内心,深深的划上了江墨渊的名字。
忽然,树干猛地震颤了一下,呼延思晔心里竟然有一些轻松,心想:这一刻马上就要来了,死亡而已,不过如此,让我从今往后这样苟活,怕是对我最大的折磨。
她不动了,静静的闭住双眼,面带微笑,甚至想到了她的血液和江墨渊的血液终将相遇在巨熊的嘴里。
一阵释然,一阵欣慰。
等了片刻,也没有她预想的疼痛。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却惊喜的看到,刚才撞向树干的不是巨熊,而是已经虚脱了的江墨渊。
事情是这样的,当把呼延思晔抛上去的时候,江墨渊本意就还是打算自己牺牲的,但是,掉落在地上回头一看,巨熊离他还有十米左右的距离,他的心里腾出了一丝希望,掉下去的瞬间一个翻滚,借着力,竟然一伸手,够住了这根树枝。但是,他的体力,也仅限于勾住而已了。
他悬空在那里,再做不出一个更多的动作,他的体能,已经到达了极限了。
呼延思晔瞬间反应过来,在树干上找准了一个树枝交叉点的位置,努力保持着平衡,将她的腰和腿卡在树枝缠绕的缝隙里然后将整个上半身翻折下去,双手紧紧攥住了江墨渊苍白无力的手腕,就这样,生生的把他生拉硬拽了上来......
一个弱女子,生生的用尽全部力气,拉着一个比她重的多的男子上来,当她做到这些的时候,感觉半口气都卡在了嗓子眼里,喉头猩甜,仿佛涌上了一股鲜血。
江墨渊也已经再无半分力气了,整个人卡在了树上。
这时,巨熊扑了过来,看到自己眼前的两块大肥肉都莫名其妙的窜上了树,它怒不可遏,双爪竭力的扑腾着,拍打着,想要把江墨渊和呼延思晔震下来。
这是徒劳的,因为这个树枝交接处,有藤蔓的缠绕与捆绑,十分牢固,以巨熊的力气,也很难震开。
巨熊气急败坏,急的在树下连声大叫,声声都震耳欲聋。
但是它除了大叫,扑腾,和咆哮,似乎是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巨熊前肢抱着树干,那还勉强能离江墨渊和呼延思晔更近一点,但是当好够不到,它张着一张血盆大口,使劲往上伸头,做出撕咬的架势。
呼延思晔甚至不敢低下头看它,紧紧闭著眼睛,只祈祷它不会跳上来。
江墨渊喘着粗气休息了片刻,缓过来了,看到呼延思晔袖管里的匕首,艰难的抬了抬胳膊,扯了扯呼延思晔的衣袖,呼延思晔感受到袖子上的重力,这才睁开眼,向下望去,又吓的一哆嗦。
江墨渊透支体力,抱着呼延思晔跑了那么久,一张口便是一股鲜血。
“公主......把你袖口里的匕首给我......快......”江墨渊每说一句话,血就一滴一滴的涌出来。
呼延思晔哆哆嗦嗦的将手伸进衣袖,进去摸索,泪水止不住的留,不只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心疼。
江墨渊口里每一滴满溢出来的鲜血,对她来说都是噩梦。
终于摸到匕首了,她颤颤巍巍的递给了江墨渊。江墨渊稳了稳心神,使劲平复了一下,咽下了一大口鲜血,用了一半的力气翻转过来,观察着巨熊。
等到他约莫的差不多,艰难的抬起手来,用尽了剩下的一半力气,将泛着蓝光的匕首狠狠的冲着巨熊的眼睛甩过去。
巨熊虽然凶煞,但毕竟只是一只兽类,心思没有那么灵敏,当匕首破风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对劲,反而好奇的向上看去。
所以,匕首狠狠的、正中中心的、插进了巨熊的眼睛里,整根没了进去,只留一柄刀柄,用来辨别巨熊眼睛的所在。
这巨兽猛地哀嚎一声,声音凄切异常,想来一定是痛极了。
风沙入眼之痛,尚且还痛彻心扉,更何况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巨熊再也无心与江墨渊和呼延思晔纠缠了,蜷起身子,哀嚎不已,疼的满地打滚。
整儿透着夜色的丛林中,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鸟儿被一群一群的惊醒,扑棱着翅膀,想要尽快飞离这个是非之地。
江墨渊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了树干上。任凭离自己点点头的距离的头破血流的巨兽惨叫。
呼延思晔喜极而泣,虽然自己毫无力气,但也勉强把江墨渊的头抬起来,让他呼吸更顺畅一些。
这时,一丛火把照亮了朦朦胧胧的夜色,正是呼延思齐他们一行人马!
原来他们在丛林中,也一直在寻找江墨渊和呼延思晔,之前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了巨兽的怒吼,呼延思齐的内心是很可怕的,一下子心惊肉跳起来,怕是自己的妹妹此番有危险了。
便立马命令手下们,朝着巨兽的哀嚎声中前行,一路找来,才找到他们。
看到这样大一只巨熊,呼延思齐当即心惊肉跳,立马发号施令“弓箭手!给我瞄准这个怪物,给我杀了它!”
将士们弯弓搭箭,齐齐射出了箭矢,瞬间,巨熊便像只刺猬一样了,它又发出一声怪叫,依然捂着眼睛,然后站立起来,身上的的箭矢像下雨一般,落了下来。
原来巨熊的毛发浓密纠结,箭矢丝毫伤及不到它,都被毛发挡了下来。
呼延思齐眉头一皱,大惊失色。
满天的箭矢不过只给它带来了一些皮肤上的疼痛,不过这也触及了它的怒火。
这伤痕累累的巨兽站起身来,黑紫的鲜血从眼眶中不断涌出,它对人类的怨恨已经到达了顶峰!
它再一次张开血盆大口,发出痛苦的嘶鸣。直立着,迈着双腿,向呼延思齐冲去。
这一下他们大惊失色,没想到被刺瞎了一只眼睛的巨熊,是如此的怨恨人类,以至于想要和这些人类同归于尽!
呼延思晔看着巨兽向着自己的哥哥冲了过去,心又猛地提了上来,箭矢一只都没有刺进它的身体里,这才是让呼延思晔最害怕的。这样的话,就一点杀掉它的方法都没有了。
江墨渊在呼延思晔的怀里转身,咳出一大口鲜血来,声音嘶哑的喊道:“火......点火......”
呼延思齐这才如梦方醒,急急的下令道:“快,箭头沾过燃料的箭矢!发射!”
可是已经就来不及了,巨兽迈动着大步,速度奇快,一转眼,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战士们虽说都身经百战,骁勇异常,但是面对这种刀枪不入的大型猛兽,还是心存恐惧,当战士们刚拿出来带燃料的弓箭,还没来得及搭上箭弦的时候,巨熊就像一阵旋风一样转而到了他们面前。
来不及为弓箭点火了!
呼延思齐连连后退,面露恐惧,此时,一个机灵的小将士俯下身子,将脚边的燃料罐子顺手抄起来,哇啦一声就往巨熊的方向扔过去。
燃料罐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巨熊,它只是忽然感受到了全身上下被某种液体浸得湿透,还有些黏黏的,十分不舒服。
这时,呼延思齐眼疾手快,找准时机,搭起弓箭。
弓箭头部沾满了燃料,在它发射出去的过程中,与空气摩擦的箭头迅速升温,擦出火花来。
这只箭准准的落到了这巨兽厚厚的皮毛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霎那,熊熊的火光迅速窜起,笼罩了整个巨兽。
它发出痛苦的哀嚎,和凄厉的惨叫,带着火光,像是一团巨大的火球。
呼延思齐带着兵马向后撤,生怕一不小心它扑过来引火上身。
好在,没有等它扑过来,它就已经倒在了一片熊熊火海之中。带着仇恨,憎恶,与不解。它最终,还是倒在了它最恨的人类手中,一开始的伤痕累累,到最后尸骨荡然无存。
眼看着巨熊化为灰烬,呼延思齐立马奔过来,上前查看呼延思晔与江墨渊的情况。
他俩在经过长途的奔波逃命,以及一系列极限反杀之后,已经奄奄一息了。
呼延思齐看到两个人这个样子,大惊失色,立马派将士们把他们接下来,连夜行军,赶回来营帐。
一路上,江墨渊和呼延思晔都是昏迷的状态。
漠北军营。
风萧萧兮,漠北进入了苦寒的季节。凛冽的冬雪,拍打着帐篷的门,哗啦啦的作响,而室内,确是篝火明亮,温暖如春。
床上躺着的人儿,双眼紧闭,薄唇抿成紧紧的一条线,眉头紧皱着,眼皮狠命的跳动,像是做了一大场噩梦,俊美的额头上,流淌的冷汗,让他看起来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忽然,他惊呼一声,从睡梦中惊醒了。
一名小将士听到动静,急忙冲了进来,看到江墨渊醒来,欣喜的冲出去,汇报道:“江墨渊他醒了!快来人啊!”
这时,随军的医师背着药箱赶了过来。为他细细的把脉。
呼延思齐走了进来,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呼延思齐低声问道:“怎么样?”
随军医师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回答道:“已无大碍了,本就是体力透支,再加上长途奔跑导致的肺部出血,休养了几天,便已经好多了。”
呼延思齐面露愁色,随口问道:“公主情况怎么样了?还没有醒转吗?”
医师垂下眼睑,低低的说:“还没有,脉象上来看,也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时候醒过来,全看造化了。”
呼延思齐脸上露出深深的忧虑,心想:眼看着就要祭天大典了,父王马上要来,这件事情他还不知道,若是被他知道了,恐怕能将我大卸八块。得想个办法才行。
躺在床上的虚弱的江墨渊,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沙哑的问道:“呼延思晔......怎么样了?”
呼延思齐回答道:“还没有醒。你也算是我妹妹的救命恩人,我呼延思齐向来恩怨分明,这次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事情,我呼延思齐定当鼎力相助!”
江墨渊虚弱的摆了摆手,扶着床沿坐了起来,说道:“罢了,我想先去看看她,可以吗?”
呼延思齐沉思了片刻,说道:“可以,跟我来吧。”
江墨渊虚弱的站起来,一步一步的挪了出去。
呼延思晔,面色苍白,直直的躺在床上,脸颊没有半分血色,江墨渊慢慢走过来,牵住呼延思晔的手,坐在她的身边,确认了她还平安,没有什么断手断脚,便放了心。
忽然,江墨渊手中握着的呼延思晔的手指,轻微的抽动了几下。
江墨渊大喜,俯下身来,拍了拍呼延思晔的脸颊。
呼延思晔的睫毛跳动了两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滚出一颗晶莹的泪珠。
“你没事。真的很好。”
江墨渊眼里噙着泪珠,面上却露出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