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6章 隐秘

气温急骤下降，大雪纷飞。

　　整个京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慌乱，无数人纷纷抬头望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神情呆滞。

　　七月飞霜，原本出现在传说中的一幕，如今却真的出现了。

　　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出现。

　　那铺满整个天空的巨大黑幕，带给他们无法言说的原始恐惧。

　　等他们回过神时，惊骇地发现双目已经流血。

　　有不知好歹者，却要继续抬头仰望。

　　轻则双目爆裂，重则脑袋炸开，结成一朵晶莹的冰花。

　　皇宫，御花园里。

　　此时，整个花园都结了一层白霜，五颜六色的花瓣边缘，吊着薄薄的晶莹冰屑，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八角凉亭周围，本就衣裳几近于无的一众妃嫔。

　　冻得瑟瑟发抖，雪白的肌肤应该寒冷变得通红，像是结冰的红苹果。

　　司徒太傅呆呆望着天空的黑幕，三观尽碎。

　　嘴里不断念叨着：“不可能，世上没有鬼神的，没有鬼神的……”

　　作为经学大师，他坚信了半辈子的东西，现在却被眼前一幕击得粉碎。

　　若世间有神，那他坚信不疑的圣人之道，就根本不是圣人之道。

　　而是……蝼蚁之道。

　　只有人为万物之灵，是世界最强，才有圣人学说，才能说服自己，圣人即真理。

　　若人不是万物之灵，根本就是一群蝼蚁，那以往的一切圣人学说，都只是一群蝼蚁的坐井观天。

　　所以，子不语怪力乱神。

　　周围，隐藏在暗处的大内高手也纷纷现身。

　　现在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

　　但现在，要杀陛下的存在就在那里，然而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就连舍弃生命，为陛下挡刀都做不到，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

　　周围二十几个妃嫔看见，突然出现的大内高手，本能地又想尖叫和遮挡。

　　但到了嘴边的尖叫又咽了回去，抬起的手也放了下去。

　　是了，现在这种场面，谁还在意她们身上那点肉。

　　她们望向天空中的夕雾，神色各异。

　　当初和苏璇滢一起被水匪抓住的那些贵女。

　　遥想当初，她们为了自己的名声好听。

　　不仅放任苏璇滢继续落入水匪手中，后面平安救出后，更是心照不宣地隐瞒苏璇滢的下落。

　　而现在，境况轮转。

　　她们虽然进了宫成了皇妃，地位尊贵，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她们的夫君却跪在苏璇滢面前。

　　而她们自己，更是做出连最低贱妓子，都做不出的低贱样子。

　　其中感触最深的就是，太子妃候选的御史大夫之女——司锦歌。

　　她望向夕雾的眸子里，流露出深深的耻辱和不甘。

　　她从小出生高贵，容貌倾城，性子倨傲无比，从来不假辞色，瞧不起天下任何男子。

　　如今刚进宫半月，就被封为妃位，心中更是骄横冷傲。

　　但如今，望着九天之上宛如仙子的夕雾。

　　她心中冒出一股被打落凡尘的苦涩。

　　她自以为傲的家世、容貌、气质、修养，在神的眼里，和周围的蝼蚁，没有一点区别。

　　人家根本没有看过她一眼。

　　‘这就是当初被我甩脸而去的那些人，心中的感觉吗……’她心里苦涩万分道。

　　一旁的叶函望向夕雾的眼神同样五味杂陈。

　　她心中笃定苏璇滢或许早已不是苏璇滢了，可能是被什么魑魅魍魉夺舍了身体。

　　现在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苏璇滢肯定不是苏璇滢。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这天下早已没有人，敢质疑她的身份。

　　她哪怕说自己是王母，天下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

　　容貌英姿的宁青旋，望着夕雾，想起夕雾当初问自己的问题：这世上可有一击屠城的武功？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面露苦涩道。

　　“等等，朕有话说！”昭武帝跪坐在地上，望向夕雾，哭喊道。

　　“什么话？”高空呼啸的寒风中，夕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仙子，朕愿意退位让贤，将天下让给您，只求您放我一命！”昭武帝用请求的眼神望向夕雾，眼神里充满了求生的欲望。

　　夕雾听见他的话，却用天真无邪的语气，反问道：“我要这天下干什么？”

　　“呃……”昭武帝蠕了蠕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原来，我在乎的天下，在神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夕雾收回目光，忽然轻咦了一声，视线转向另一处。

　　那里的宫墙上，站着以为耄耋老者，一身白衣，已经很老了，身材佝偻，脸上的皮肤褶皱得宛如老树皮。

　　但，让人侧目的是他手中那一杆长枪，通体漆黑，表面雕刻着双龙缠绕图案，锋利的枪尖闪着寒芒，隔着老远都给人皮肤刺痛的凌厉感。

　　“老祖！”昭武帝看见这老者，连忙哭喊道。

　　原来这老者正是大雍上上任皇帝——傅哲圣。

　　也是当今天下武林三圣之一的枪圣！

　　“是他，他竟然还没有死？！”大内高手中，有人认出了傅哲圣后，惊讶道。

　　“枪圣成名之战，那都是七十年前的事了，那他现在岂不是都九十几岁了？！”另一个大内高手道。

　　“是呀，七十年前的绝世高手，到了现在，哪怕年老体衰，但其爆发的最强之枪，究竟有多强，没有人知道。”另一个大内高手神色复杂，“没想到皇庭之内，真正的底牌从来不是我们。”

　　一众大内高手闻言，也纷纷面露苦色。

　　他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皇庭之内，还隐藏着这样一位大高手。

　　在此之前，他们完全没有风声。

　　“你都这么大年纪了，不好好养老，出来干嘛？”夕雾嘟着粉唇道。

　　真是的，一个两个都非得逼她，欺负老人。

　　这样下去，她夕雾无敌于天下的传说，后世之人细数她的成名战绩，结果却发现：这不是就是一路拳打大雍老人院吗？

　　“多谢尊者的关心，老朽这一辈子早已死而无憾，只是没想到死前，能一睹尊者这样的存在。”傅哲圣神色出奇的平静，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昭武帝一眼。

　　到了他的年纪，皇权、天下、美人、财富……早已失去了吸引力。

　　换句话说，这些东西他早就脱敏了，腻歪了。

　　反之，夕雾这样宛如天神一般的存在，才将他早已熄灭的心，重新唤起活力！

　　“尊者，老朽死前，想知道……神有多强！”傅哲圣突然端正了神色。

　　“可以哟。”

　　话音落下，夕雾也瞬移般地站在了距离傅哲圣几十米外的宫墙上，袅袅娜娜，绣花小鞋踩在朱红的瓦片上。

　　万丈高空的极夜死光暂停了吸食大地的热量。

　　傅哲圣看着虚空移动的夕雾，微微皱眉，然后道：“多谢尊者成全！”

　　说罢，他双手握枪，舞了起来，开始活动身体。

　　片刻后。

　　铮的一声，长枪在舞动中突然停止，锋利的枪尖正对夕雾。

　　一瞬间，周围围观的人，哪怕没有被长枪对着，也被一股锋利的寒意笼罩全身！

　　‘好可怕！’x n

　　众人心里一凛，顿时都知道了枪圣的强大！

　　不过当他们看向枪圣对面，优哉游哉的窈窕美人，又微微一叹。

　　‘可惜，再强大也没有用，因为对手是神。’

　　“杀！”

　　一声怒吼，傅哲圣的精气神达到顶点，手中的长枪猛然刺出。

　　这一瞬间，围观的众人直觉视线一阵恍惚。

　　他们眼里，傅哲圣消失了，长枪消失了，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寒芒。

　　吞噬周围所有的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漆黑细线。

　　一瞬间就跨过几十米的距离，来到了夕雾面前。

　　这自然不是这一枪真的洞穿了虚空，而是他们的精神被枪圣这一枪影响了。

　　但不可否认，这是天下巅峰的一枪！

　　枪圣之名，名不虚传。

　　铮~~！

　　就在众人瞪大眼睛，想要看枪圣被打败的过程时。

　　那点寒芒却在距离夕雾两尺左右时，停住了！

　　周围的大内高手看见这一幕，纷纷一愣。

　　因为他们看出这并不是被神女出手的结果，而是枪圣主动停止了攻击。

　　“你怎么停下了？”夕雾不解道。

　　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下。

　　傅哲圣面露苦涩的绝望的摇摇头：“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我等之弱小程度，是需要尊者时刻全力约束自身力量，才能避免我等被尊者自然散发的气息杀死，哈哈哈~，老朽，就不自不量力了。”

　　说罢，他在绝望中闭上了眼睛，身体恢复干瘪，摔下宫墙，已然没了呼吸。

　　夕雾看见这一幕，有些惊讶：“他竟然能看出这一点？！”

　　确实，天师若是不用大量的算力，约束自身的核心法。

　　其本身自然散发的辐射，对普通生灵就是屠杀。

　　至于像夕雾这样半步天妖的恐怖生命体，体内大量的核心法，更是需要用庞大的算力约束，否则光是站在那里，就是天灾。

　　“好了，现在我铁定成了世人眼中，欺负老人的坏女孩子了。”夕雾环顾四周，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小心房满满的不高兴。

　　这样想着，她身形消失在宫墙上，再次出现时，已然是万丈高空。

　　笼罩整个京城的极夜死光黑幕，开始凸显出一张生气的巨脸。

　　“本座除恶行道，尔等速速将……”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话，京城如其它城池一样，先是陷入寂静，随即陷入慌乱……

　　夕雾接受城里数百万人的思绪，分析完毕后。

　　哧哧哧···！

　　极夜死光射线密密麻麻地射下，精确惩奸除恶。

　　一个个大奸大恶的恶棍被死光射线射中。

　　他们的身体并不是燃烧，而是被抽干热量和生命，化为柳絮般的微观粒子聚合物飘散，像极了燃烧后剩下的灰烬。

　　在京城进行净化的同时。

　　京城外面十五里外的平坦沃野。

　　黑压压的聚集着一大片军队。

　　他们是南下的北狄十七万铁骑，和四十几万大军，总共将近六十万大军。

　　之前他们前后夹击，将北方边境驻守的一半镇北军全歼，付出了不小的死伤。

　　然后他们便迅速南下，一路上竟然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他们都以为是大雍的朝廷已经昏庸腐朽到了极点。

　　就这样，他们一路马不停蹄。

　　终于在今天，来到了大雍的京城。

　　结果……就看到了现在这一幕。

　　六十万大军望着大雍京城上空的场景，全部呆住了。

　　身体被恐惧包裹，止不住地颤抖。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自己没有遇到抵抗的原因了。

　　“大、大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骠骑将军询问大将军赤奴儿。

　　他话音刚落，就见大将军赤奴儿转过头，用一双无法形容的目光盯着他。

　　“大将军，您没事吧？”

　　“傻孩子们，快跑啊！”赤奴儿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憔悴和沧桑，但更多的是绝望。

　　“啊，哦，对，撤退！”

　　周围的将领纷纷反应过来，就要指挥各部队有序撤退。

　　但，已经晚了。

　　万丈高空中，视野辽阔。

　　夕雾已经注意到了京城外面的大军。

　　本着是大军就消灭的原则，她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遥遥指向京城外面的北狄大军。

　　哧——！

　　刹那间，完整的展开的极夜死光，对准夕雾指向的方向，射出一条粗上百米的死光射线。

　　九层神辉光轮的极夜死光极为恐怖，光是其周围的引力场就发生恐怖的扭曲。

　　死光射线从京城外面的上空划过，大地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肥沃转为干枯龟裂，裂开拳头粗细的裂纹。

　　天空渐渐笼罩上一层暗淡。

　　树木枯萎，草丛化为黑灰破碎散落。

　　射线直接落在北狄大军所在地方，核心法的侵蚀自然散开，霎那间将射线落地点方圆数里的区域，化为一片死冰区域。

　　区域里的大地和生物被抽干热量和能量，化作一片冰雕。

　　六十万大军光这一下，就损失五分之一。

　　随即，射线又往右边猛然一扫。

　　滋滋~~~！

　　死冰区域朝右扩散，覆盖全部大军范围。

　　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只有几十人因为在大军边缘，侥幸没有当场死亡。

　　其中就包括赤奴儿，他们在大军前方，反而落在了死光射线的攻击范围边缘。

　　但他们也是凶多吉少，身体受到严重的冻伤，皮肤因为过于寒冷，而呈现诡异的死青色。

　　“大将军，大将军，你没事吧！”几个还能动的将领，快速来到倒地不起的赤奴儿身边。

　　“我不行了，你们快走。”赤奴儿推开他们，“一定要告诉陛下，不要南下，不要南下，这大雍……完了。”

　　……

　　万丈高空。

　　夕雾双目望着北狄大军的全军覆没，但心神却在做另一件大事。

　　“呼~，那股波动，果然又出现了！”

　　她罕见的露出凝重的认真模样，鼻息凝视，雏形天魂高速集中注意力。

　　全力捕捉那一缕虚无缥缈、神秘诡异的隐秘“波动”。

　　说是波动，其实并不准确。

　　更像是：虚空震荡的无数涟漪中，暗藏无数涟漪的无数混乱频率里的，唯一一缕特殊的震荡杂音。

　　这是夕雾在扬州城动手时，偶然察觉到的异样。

　　每当她大规模屠戮时，这股神秘的“波动”，才会露出细微的破绽，让她能勉强察觉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但也仅此而已，想要捕捉到那股“波动”，太难了！

　　对方隐藏得太深，亦或者是，她现在的层次还不够。

　　不过，后面她发现。

　　随着惩奸除恶越多，对方露出的“破绽”越大。

　　她能够捕捉的几率也越大。

　　此时，她的本体早已发出强烈无比的渴望，渴望着想要吃掉那股“波动”的源头。

　　而这股强烈的渴望，远远超过当初魂青天木妖帝的灵性之心，对她的吸引。

　　要知道，那块灵性之心可是天妖灵魂的精粹。

　　仅仅一块，就让她的灵魂蜕变成雏形天魂。

　　要知道天神院晴明，有数之不尽的魂玉供应，甚至还发明出什么分灵术，灵魂也没有达到天魂的水平。

　　而就是这样的灵性之心，给她的吸引力竟然比不过，现在捕捉到的这一缕“波动”。

　　“这就是那个什么龙脉吗……”

　　夕雾心中对龙脉越发好奇，她有种感觉，这龙脉绝对远超四宜公子口中所言的“天下人”那么简单。

　　这是某种更加超乎想象的存在！

　　京城的清理步入尾声，加上那六十万北狄大军，这一次死掉的人比以往多了好几倍。

　　这无疑是最佳的时机。

　　果然。

　　咚~~！

　　在无人所知的维度，响起一声闷响。

　　夕雾小脑瓜一震，像是被人敲了一下。

　　随即，她睁开水眸，感受着已经记录下的“波动”信息，露出开心的笑容：“终于抓到了。虽然只来得及记录下一小段，但顺藤摸瓜，足够找到对方了。”

　　“方向，应该是那里。”夕雾转向南方。

　　扑！

　　背后展开两片薄如蝉翼，几乎看不出曲面，只能看到星光勾勒的弧线轮廓的神异羽翼。

　　宇舞之翼蜕变成神纹雏形后，形态返璞归真，变得更加梦幻，没有之前那般艳丽夺目。

　　但能力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宇舞之翼微微一扇，夕雾身形一晃，当即消失在万丈高空。

　　地面上的一片丛林里，四宜公子依旧坐在那顶露天轿子上，目睹夕雾消失，才收回视线。

　　“龙脉这一次，应该是必死无疑了。”他喃喃嘀咕了一句，然后又道，“走吧，回去了。”

　　“是。”x 4

　　四名白裙少女闻言，应了一声，运起轻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