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皇宫。
鸣钟击磬,乐声悠扬。
太和殿外面的大广场上,成千上万的臣子星罗棋布般站着。
他们前方矗立着一座重檐九脊顶的华丽宫殿,斗拱交错,黄瓦盖顶,巍然庄重。
大殿门前并排有两根石柱,每根石柱上都雕刻着数条巨龙,盘绕升腾,腾云驾雾。
大殿四扇大红门大开,门顶上挂着的匾额用金漆写着“太和殿”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然而,和外面庄严肃穆的情况不同。
殿内站着零零散散的十几个文武大臣,他们彼此交头接耳,语气流露出苦涩。
因为玉阶上的漆雕龙的宝座上,空空如也。
“陛下今日恐怕又不是上朝了。”工部侍郎颜大人道。
“昨天,又有几位大臣告老还乡了?”通政司通政使——关涌泉,询问礼部尚书李仁道。
李尚书想了想,道:“有江右副都御史、大理寺卿耿大人、詹事府刘詹事、国子监祭酒卢大人、顺天府府丞柴大人……”
等他说完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苏璇滢一人一掌屠灭百万大军的消息,已经在六天前传到了京城。
后面陆续传来的,还有那苏璇滢是九天神女,下凡来拯救天下苍生。
现在正在各个城池用惊天动地的神力,大范围的惩奸除恶,肃清社稷。
这些消息荒唐至极!
简直是把他们当做傻子一样戏弄。
刚开始,朝堂大臣们纷纷认为:这是镇南侯与那苏璇滢达成合作,一起谋逆造反!
什么苏璇滢不断屠戮各地城池,分明就是镇南候的大军攻下了这些城池,逼迫那些传递消息的人说谎。
然而,接下来几天里,事情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朝中不断有大臣告老还乡,亦或者告病辞官,走得极为迅速。
几乎是上午,刚提交辞官的奏折,下午府邸就已经空了。
这样的趋势愈演愈烈,到了如今,整个金銮殿上只剩下四成左右的大臣。
像以往,无数人挣破头皮都要进入金銮殿的这些官位,现在却空空如也,被那些人弃之如草芥。
按理说,那些辞官的大臣完全没必要离开。
因为朝廷早已将顺城、淮城、封城等临近城池的大军都掉在了京城,并入禁军。
如今禁军达到了五十万,再加上龙威铁骑之类的精锐,就算镇南候真来了百万大军也不惧怕!
退一万步说,就算镇南候谋逆成功,他们这些大臣也不是镇南候要除掉的对象,反而应该是要拉拢的对象才对。
不管怎么说,那些大臣都不应该离开。
可是,他们却走了,走得干脆利落,甚至有点急如星火。
半晌,李仁看向兵部尚书朱正:“朱大人,又有几座城池沦陷?”
“根据各地传来的荒唐消息推断,顺城、淮城、江古城、封城、安城……”朱尚书声音浑厚道。
众大臣听闻,纷纷面色凝重。
因为这越来越靠近京城了……几乎就在京城边上。
“镇南候的速度为什么这么快?”司徒太傅怒道。
众大臣听见司徒太傅发话,纷纷不敢多言。
司徒太傅胡须银白,已经年过六旬,徐徐老矣。
他是现今陛下的老师,地位崇高,也是天下读书人之首,举世闻名的经学大师。
“太傅,据传言还有北狄的大军南下,应该是镇南侯与北狄勾结,才能以如此快的速度攻城略地。”掌管三十万禁军的都虞候秦将军道。
“这群乱臣贼子,该死!”司徒太傅怒发冲冠。
“司徒太傅,那镇南侯想要天下,但北狄却也是想吞并我大雍,这两方怎么可能合作。”李尚书沉吟道。
“李大人想说什么?”司徒太傅问道。
李仁想起那些栩栩如生的传言,道:“太傅,你说……有没有可能,其实那些消息都是真的!”
“李大人,子不语怪力乱神,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司徒太傅不悦道。
“额,太傅大人教训的事。”李仁道。
这时,一个大太监走到玉阶上,宣布道:“陛下口谕,谁有本可奏,奏折送入御书房,余下,退朝!”
众大臣闻言,纷纷对视一眼,都见怪不怪。
“王公公,陛下可是知道金銮殿这副……寡淡的景象?”司徒太傅忍不住问道。
“太傅,瞧您这话说的,陛下勤政爱民,对天下万事都熟知于心。”王公公张口就道。
其他大臣闻言纷纷无语。
“王公公,陛下现在在哪里?我要见陛下!”司徒太傅道。
说罢,就往殿后走去。
“诶,太傅请留步!”王公公道。
“怎么,你想阻我?”司徒太傅道。
王公公谄媚道:“太傅大人说哪里话,您要见陛下,谁敢阻挡?只是,洒家好心提醒你一句,陛下现在正忙着,不想见人。”
众大臣闻言,目光怪异。
这些日子,皇上又大收天下贵女,充盈后宫。
算算时间,现在恐怕连苞都没有开完吧。
能不忙吗?
“带路!”司徒太傅目光坚定。
“那司徒大人请随洒家来。”王公公道。
他带着司徒太傅出了太和殿,在长长的宫道上,走了足足两刻钟,来到御花园巨大的园子门前。
司徒太傅抬首望向园林围墙,只见那朱红色墙顶,绕着屋脊建造的雕龙,鳞爪张舞,双须飞动,好像要腾空而去似的。
“太傅,请稍等,洒家进去禀告陛下。”王公公说罢,命门口两个护卫打开朱红色大门。
门开后,一阵清新花香飘然而出,司徒太傅皱眉看去,只见园内古柏参天,奇花异草遍地。
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还有大假山、古戏台、玉玲珑等等,凌落有致,美轮美奂。
王公公很快就回来,对司徒太傅道:“太傅,请,陛下同意见您。”
“带路。”司徒太傅道。
他随着王公公进入御花园,穿过几条碎石小道,几座别致拱桥,几个雕砌楼兰,最后越过一处院门,来到一处碧波溪流环绕的五彩花园。
花园地势中间高,四周低,里面种满各色姹紫嫣红的花卉。
各个阴影里散发着强大的气息,埋伏着众多大内高手。
司徒太傅微微皱眉,因为这遍地的花海中,随处散落着各色女子衣服。
有鲜艳的披帛,有轻纱的裙摆,还有绣着鸾鸟的肚兜,腰带、首饰……等等,甚至连亵裤都有。
空气中除了花香,还有女子身上淡淡的幽香。
而在花园中间,而是一座巨大的八角凉亭。
八个弯弯的屋檐翘角,雕刻着飞龙,栩栩如生。
八角亭外面一周站着数名宫女,手中举着一层半透明的纱幔,将亭子方圆十米的范围遮住。
纱幔低垂,颇有种朦朦胧胧的气氛。
司徒太傅看向纱幔,发现里面是姿态各异美人身躯的轮廓。
他连忙收回视线,心里已经知道,那凉亭里面究竟是怎样一幅荒唐的景象。
‘哎,陛下如今越发的荒唐,居然在御花园露天临幸众妃嫔……’他心中怒其不争道。
“司徒爱卿有什么事吗?”纱幔里传来一道轻飘飘的声音,语气中透露着慵懒和随意,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
“陛下,如今天下局势危矣。
北有北狄大军南下,直至京城;
南有镇南候借苏璇滢之名谋逆造反,不断攻城略地;
朝廷各地的情报部门全部被策反,不断传回虚假的情报,欲盖弥彰。”
司徒太傅说着,顿了顿,“陛下,我们现在不说主动出击,但也应该派出一批精锐,获悉这些乱臣贼子的具体动向,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百……”
“太傅不用说了。”纱幔里传来皇上不耐烦的声音。
“陛下,臣……”
“太傅,朕已经派出了十七批精锐,到底发生了什么,朕已经知晓。”纱幔里传来皇上懒散的声音。
“陛下,那情况……”
“情况就是你听到的情况。”
司徒太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皱眉道:“陛下,臣听到的情况可是那苏璇滢是什么天女下凡,在不断屠城。”
纱幔里沉默了良久,皇帝的声音重新响起:“司徒爱卿,事实就是那样。天下各地的六扇门分部、七州刺史、一半的大内高手、五位中郎将率领精锐铁骑……用生命带回来的情报,就是你说的那样。”
司徒太傅愣住了,但还是不信道:“陛下,世间本无鬼神,只有人装神弄鬼,一定是……”
“太傅!”皇帝打断司徒太傅的话。
“把这帘子撤了。”皇帝又道。
“是!”外面举起纱幔的一圈宫女,轻声答了一声,纷纷松开手中的纱幔,任由这一圈纱幔落地,露出里面的场景。
“呀呀——!”
“皇上……”
纱幔还没有彻底落下,里面就响起一群女子的慌乱叫声。
但下一刻。
“闭嘴!”皇帝低沉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
顿时,那些喧嚣的少女惊呼声都停止了。
纱幔彻底落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八角凉亭里外簇拥着的二十几个美貌女子。
这些女子或坐、或躺、或侧、或站……娇躯诱人,香艳妖娆。
女子中少数几位,年纪大概二三十岁,极尽妩媚妖娆,雍容贵气。
剩下的二十名女子,都是十五六岁的妙龄。
脸上稚气未消,残留着大家闺秀的矜持和青涩,没有太明显的贵气。
这些少女中,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还残留着初经人事的疼痛,微微皱着黛眉。
司徒太傅认出了那几位二十几岁的女子,分别是贤妃、德妃、元妃、贞妃、梅妃。
至于剩下的妙龄女子,他不认识,猜测应该是最近才纳入后宫的贵女。
这时,他才注意到八角凉亭里的石桌已经被撤掉。
空出的地面铺上了厚厚绣花毛毯,摆放着一张软榻。
软榻上,斜躺着一名慵懒的男子,身上披着一件明黄色的衣袍。
男子身材微微消瘦,棱形脸,五官棱角分明,但两腮微微凹陷,显得有些孱弱。
除此之外,男子的眼神尤为阴测尖锐,冷峻威压,给人莫大的压力。
这男子正是当今大雍皇帝——昭武帝。
此时昭武帝正靠在一名丰腴美人身上。
双脚各有一名熟透的美人端着按摩。
在软榻下面跪着几名美貌女子,气质各异。
其中最美的是一个清冷似仙的绝色美人,跪坐在昭武帝身后。
她是在夕雾当初灭武安侯府后,在那场诗会中拔得头筹的预定太子妃——御史大夫之女,司锦歌!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也被昭武帝收入了后宫。
除了她之外,剩下的女子中,许多竟然是当初和夕雾一起,落入水匪之手的名门贵女。
有低眉顺眼,充满诗书气质的文静美人——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叶函。
有身材娇小,柔柔弱弱爱哭的娇弱美人——汴京通判之女,端幼菱。
有一脸素装,气质单纯的清纯美人——内阁中书之女,张欣琳。
有容貌中性,身材高条的英气美人——左翼前锋营统领之女,宁青旋。
有温婉可人,不争不抢的知性美人——光禄寺署正之女,袁羽梦。
还有髋骨微凸,眼眸隐有严厉的强势刻薄美人——吏部监察御史之女,林曼玉。
除了软塌前面,在软塌两侧、后面也都围着数位美人。
由于凉亭的范围毕竟有限,二十几名女子中只有一半能站在毛毯上。
其她女子都只能赤着脚站在外面冰凉的碎石子地面上,亦或者水露浸湿的花地里。
这些美人有的穿着艳丽的兜肚,但更多的肚兜也没有,俏生生地站在凉亭周围。
由于司徒太傅的到来,除了几个已经资深的妃子,其她美人都面色羞红,卷缩着身体,双手忸怩。
司徒太傅看着眼前荒唐的场景,连忙转过身去。
昭武帝却笑着道:“太傅,何必这么见外。来,这里的女人看中了哪个,不用客气,尽管拿去玩。”
“陛下,微臣不敢!”司徒太傅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跪地道。
“哈哈哈~~,太傅过虑了,这天下就要被那个女人毁了,太傅还拘礼什么呢。”昭武帝说着,伸手抬起旁边叶函的下巴,道,“朕记得你好像叫叶、叶什么来着?”
“回陛下,臣妾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之女,姓叶单名一个函。”叶函咬着唇瓣,垂着头,跪在地上道。
“对,叶函,朕想起来了,很多人都跟朕说,你的才学只比那苏明兰稍逊一筹。”昭武帝说着,脑海里灵光一闪,道,“来,作一首诗,表达你对太傅的爱慕之情。记住,要让太傅听了,迫不及待与你云雨。”
此言一出,叶函身子一震,垂下头一言不发。
作为书香门第出来的才女,她一向知书达礼。
如今这比青楼妓子还要卑贱的行为,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
“你不说话,是想让朕灭你满门?”昭武帝声音微冷。
“回陛下,臣妾作不出,请陛下赐死臣妾。”叶函匍匐跪地道。
嘭!
她话音未落,昭武帝猛然起身,一脚踢在她身上。
少女被踢得向后倒去,斜躺在地上,露出姣好的身躯。
“赐死你?”昭武帝双目通红,愤怒无比地指着叶函道,“贱人,你以为你是苏璇滢,也敢来威胁朕?”
周围妃嫔看见如此暴怒的昭武帝,纷纷吓得跪在地上。
“陛下,臣……”司徒太傅见此,欲要开口。
昭武帝微笑地看向司徒太傅:“太傅莫非是想拒绝朕的心意?”
司徒太傅闻言,顿时闭口不语。
昭武帝的视线回到嘴角流血,一脸死志的叶函身上:“贱人,最后问你一句,你作还是不作。若是不作,朕赐你满门凌迟,想清楚了再回答。”
本来心存死志的叶函听见这话,脸色苍白,双眸慌乱起来。
“臣妾……知道了。”沉默片刻,叶函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司徒太傅走去。
一时间,整个花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向这个即将凋谢的美人。
“咦~,你就是皇帝吧。”忽然间,园子上空传来一道银铃般的悦耳声音。
这声音仿佛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所有人纷纷抬头看去,却见百米高空,凌空悬立着一位窈窕的绝色少女。
少女一袭鹅黄色抹胸襦裙,长长的柔丝云袖随风吹拂,精心梳理的雾鬟如云飘坠,鬓边一株白银蝴蝶簪,蝴蝶簪垂下细长的串珠流苏,一缕柔滑发丝垂落于胸侧。
一双盈盈一握的小玉足穿着绣花小鞋,踩在虚空中如履平地,宛如天仙临世,惊艳众人。
除了双手背在身后,显得有些懒散,破坏了几分威严和神圣。
啪嗒一声。
凉亭里,昭武帝看见这少女后,脸色一白,吓得跌坐在地上。
“苏、苏璇滢!”
“哦,你认识我呀,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夕雾一双晶莹水眸在昭武帝及周围的姐姐身上打转,“算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像什么好人,杀了你帮丽姐姐完成心愿就去南海看看,不浪费时间了,进行最后的审判吧!”
她说罢,右臂高举,伸出青葱指尖直指苍穹。
“极夜死光·全展开!”
话音落下,嗡嘤一声。
万丈高空中,一圈玄色光圈以夕雾为中心迅速扩散。
一百米、一千米、一万米、十万米……一直到直径一百公里!
圆环宽度也有数公里,但相比于整个圆环直径,显得十分纤细。
极夜死光恐怖的法域场自然扭曲周围的光线,在京城的众人眼里,只能看到天空被一块黑幕遮盖,根本看不出是圆环。
最多只能看到黑幕的边缘,呈现诡异的氤氲暗红。
整个京城刚迎来早晨的朝阳,现在又重新归于黑夜。
圆环散发的恐怖威压,让京城数百万人出现窒息,一些身体不好的,当场死亡。
滋滋——!
大地的热量被迅速抽离,气温断崖式下降,很快就到了零摄氏度以下。
然后……下雪了!
漫天的雪花纷飞,夹杂着呼啸的寒风,遮天蔽日,疯狂肆虐。
而现在,是最炎热的七月三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