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城南城外的渭河两畔,坐落着大片低矮的肮脏窝棚,有的甚至是只用树枝撑起几块破布篷子。
面积之广,差不多两倍于整个城池。
一眼望去,乌央乌央的漫山遍野。
这里是兰陵城有名的贫民区和乱葬岗,充满了肮脏、混乱与污浊。
每天都有许多人涌入这里,每天也有许多人从这里消息,悄无声息,生死轮转。
城内灯火璀璨,繁华富庶,夜夜笙箫。
城外一片漆黑,肮脏贫瘠,号寒啼饥。
一墙之隔,却宛如两个世界。
寿语蝶打晕了司徒嫣然后,带着她和苏明兰来到了这处平民窟。
她站在一棵老柳树上,对着下方十几米远处的一个简陋篷子道:“李二狗,出来,你心心想念的仙子就在这里。”
这篷子就是那种,用几根树枝支撑起几块破布的篷子,肮脏简陋,连遮风挡雨都无法。
随着寿语蝶的声音落下,那篷子却无动静。
寿语蝶见此,黛眉微颦,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她一掌打出,劲风呼啸十几米,将那篷子砰的一声击散,露出了一个凄惨模样的残疾男子。
月光下,这男子只有一件灰黑色的破布裤子,后背佝偻,骨瘦如柴,肋骨突出。
头发散乱,像是水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全身肌肤漆黑肮脏,像是污垢的聚集体,发出难闻的腐肉气息。
双腿松哒哒地散在地上,已经断裂。
一只手光秃秃的,手指没了,像是被利器砍断的,早已愈合很久。
男人似乎很害怕,卷缩着肮脏的身体,瑟瑟发抖。
寿语蝶身后,苏明兰看见这个人后,立马胃液翻滚,忍不住转身,弯腰呕吐起来。
寿语蝶将怀里昏迷的司徒嫣然抛了过去,雄厚的内力加上巧劲,让司徒嫣然平稳落在了那个残疾男人面前。
美人身上浓郁的胭脂香味扑面而来,李二狗当即就被吸引了。
但是他只是爬到司徒嫣然面前看了看,并没有动手,连碰都没有碰美人。
寿语蝶见此,眼眸一沉,随即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
捏碎后,药丸冒出一股淡粉色的粉末。
她运气将这些粉末凝聚在掌心,一掌拍出。
气劲携带着这些粉末飞过十几米的距离,打在李二狗头上。
药粉立马起了作用,李二狗浑身燥热起来,双目赤红,看向司徒嫣然的眼睛充满了欲望,然后扑了上前。
柳树上,苏明兰遥遥看着这一幕,直皱眉。
这已经不是师傅第一次这么做了。
从京城离开,师傅几乎每到一处地方,都会给一些乞丐男人找女人。
“师傅,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终于忍不住问道。
寿语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她:“明兰,你觉得这李二狗怎么样?”
“这不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乞丐吗?”苏明兰道。
“不。”寿语蝶摇了摇头,“这李二狗虽然确实是个废物,但是他并不是一无是处,相反,他是一个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
“至情至性之人?”苏明兰不明所以。
寿语蝶继续道:“李二狗出身贫寒,从小无父无母,但保持了一颗赤子之心。
十岁那年在河中遇到了落水的一个富家小姐,拼死去救。
成功救上那富家小姐,自己却差点被淹死。
虽然最后侥幸没死,但也落下了终生的肺痨,无法做重活。
他并没有抱怨什么,去了城里当了一家草药店铺的学徒。
期间遇一个女子来店里苦苦求药而不得。
他动了恻隐之心,私自给了那女子的药材,被老板发现,打断了一只腿赶了出去。
随后他漂泊了几年,靠着给大户人家做一些活积累了一些金银,并干起了卖烧饼的生意。
生意红火,也算是小有名气。
随后娶了一个外地来的女子为妻,这女子身边还带了一个孩子,是一个寡妇。
结婚后,李二狗更加卖力地卖烧饼,几年里积累了一些薄产。
随后某一天,他在街上遇到一豪门大少当即凌辱一个少女。
周围无人出手,他却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搅黄了那恶少的好事。
那恶少气急,当街命人打断他另一条腿。
第二天,他艰难爬回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他的妻子、孩子、钱财都不见了,询问之下,似乎是被什么人带走了。
他四处打听,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妻子。
绝望下,哭瞎了一只眼……”
说完后,寿语蝶看向苏明兰:“现在你可懂了,这李二狗虽然现在穷迫潦倒,但这一生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他终身无后,若是就这么死了,这天下又会少一个至情至性的好人!”
苏明兰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师傅才让这个风尘女子,给他延续血脉?”
“没错。”寿语蝶点点头,“如今这天下,像李二狗这样的好男儿越来越少了。
剩下的芸芸众生,多为自私自利之辈。
偏偏这样的人的血脉能传承下去,开枝散叶。
长此以往,迟早有一天,世上再无人对弱者仗义出手。
这司徒嫣然已经被兰陵知府看上,过不了几天就会被娶回去做妾。
到时候她会生下李二狗的孩子,享受荣华富贵,也将李二狗的血脉更多地传承下去。”
“原来如此。”苏明兰恍然大悟,不过却插了一句,“不过,师傅,我觉得这李二狗,可能不是什么至情至性之人。”
“为什么?”
“师傅,这李二狗吃了这么多亏却一直出手救人。
若没有足够吸引他的利益,弟子是不信的。
所以,弟子觉得他可能是听说过‘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故事。”
苏明兰说着,看向李二狗的目光带着审视,“他一直这样救人根本就是图那些女子的身子,其心当诛!”
寿语蝶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点,为师很欣慰,但是这李二狗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奸佞小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为什么?”苏明兰完全不解师傅为什么能如此笃定。
忽然,她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惊讶道:“师傅,难道这个李二狗的父亲,就是上一代的‘李二狗’?”
寿语蝶闻言,淡笑不语。
苏明兰见此,顿时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慈航派估计做这样的事,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年了……
“可是师傅,弟子还有一个疑问!”苏明兰又道,“慈航派不是一直在海外仙岛吗,师傅是怎么知道李二狗的生平的?难道我们慈航派在中原还有情报组织?”
“情报组织?……是也不是。等你什么时候将清玉功大成,就知道了。”寿语蝶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明兰见此,怀着浓浓的好奇,没有继续追问。
那边,李二狗已经完事,瘫软在那里喘着气。
寿语蝶用超绝的内力,将司徒嫣然隔空吸了过来。
司徒嫣然依旧昏迷不醒,一头长发凌乱披散在身后。
寿语蝶给她打入一道特殊的真气,保证她一定受孕,并且无法打掉,然后运起轻功将她放回了红杏楼。
“师傅,我们现在要去哪里?”苏明兰询问回来的寿语蝶。
“去江南。”寿语蝶道,“那苏璇滢的身上有颇多迷雾,我要去亲自看看。”
这些天,天下发生了很多大事。
但没有一件比得了苏璇滢。
自离开京城开始,苏璇滢一路的杀戮之盛,让说书的先生都色变。
什么山贼悍匪、江湖侠客、大小门派、地方豪强、霸市恶少、贪官污吏……反正惹到她的人,全部被她杀了个干净。
有人统计过,她这一路上杀的人,达到了恐怖的二十万之巨。
这数字让人骇然。
毕竟就是杀二十万只鸡,也要好久吧。
那妖女居然杀了二十万人?!
并且,她还放出豪言:她要一人单挑扬州六十万驻军!让那六十万驻军洗干净脑袋等她。
如此无法无天、杀人如麻……的妖女。
这天下不说后无来者,但确定前无古人!
她太嚣张了!
刚开始听到苏璇滢的消息,苏明兰怎么想也不敢相信。
但后来随着消息越来越多,她也不得不相信了。
‘归元星陨法……难道这个白小蝶穿越过来后,直接继承了苏璇滢原身修炼了十几年的神功。应该是这样了,而且还有办法瞒过师傅的检查。’她心里忿忿不平道。
想她辛辛苦苦从一个五品小官的嫡女,抓住机会,努力经营人脉,搞好和京城王宫贵胄的关系,一步一步都如履薄冰,才成为天下闻名的才女。
而那白小蝶穿越过来,什么努力都没有,就直接成为天下最顶尖的高手。
这巨大的落差怎么可能让她心理平衡?
而且她听着白小蝶这些日子做的事,完全就是在糟蹋这具强大的身体。
‘那白小蝶的行为完全不是她该有的样子,是我走之后,她受到什么刺激,性情大变吗……’苏明兰心里喃喃自语,眼眸里涌动着暗流。
……
渝州城。
江南北侧第一座大城,富庶繁华。
城外数里蜿蜒的土黄色官道两侧,聚集着大批大批乌泱泱的流民。
这些流民各个骨瘦如柴,蓬头垢面,皮肤黝黑,四肢因为长期缺乏营养而呈现诡异的完全。
身上的衣服都是黑色或者深灰色的布衣,浑身上下脏兮兮,散发着酸臭腐烂的味道。
他们或坐或躺在官道两侧,嘴唇干裂,眼神空洞。
许多绿头苍蝇停在他们干裂的嘴唇上吸血,他们也无动于衷,仿佛在等死。
踏踏~~!
官道上驶来一辆高高大大的檀木马车,车厢外面画着神鸾等彩绘,车辕也精雕细琢,镌刻着漂亮的花纹。
车厢四角挂着玲珑流苏,拉车的是两匹黝黑骏马,看上去十分气派华丽。
车窗丝帘拉开,夕雾的水眸望向外面的流民。
入目的是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
妇女面黄肌瘦,双目深陷,身上只套了一件破布,胸前肋骨凸起,像一具干尸。
而她怀里的婴儿,完全不像婴儿,身躯肿胀,四肢细长,极为诡异。
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不哭不闹。
夕雾看见这一幕,微微叹了口气,屈指弹出一道治愈之圣莲的生命能量,飞入那对母亲和婴儿体内。
这股能量会持续缓慢地滋补她们的身体,并不会引起奇异。
马车驶过她们后,继续朝着渝州城城门驶去。
自酒肆那一战之后,夕雾已经换了十几辆马车了。
一路走来,看到了成千上万的流民、难民。
她发现这大雍朝非常奇特,凡城池必定繁荣、奢华,当然只限于内城,外城和城郊不属于城池范围。
而城外郊区的大片良田宁可荒废着,也没有流民去种地。
询问包行秋才得知,那些城外大片良田都属于城里的贵人。
能在那些良田种地的都是佃农。
佃农并不是农民,而是一种专门种田的奴隶。
佃农平时吃住都在田边低矮潮湿的茅草屋里,一年下来基本只能维持不饿死。
但就是这样,也已经是少数青壮年的百姓,才能争取到的恩赐!
其他老弱病残的百姓无地可种,只能成为流民,自生自灭。
而除了城池的地方,大片的山林田野,很难才能看到零星的村庄。
这些村庄不约而同极为破败,里面只有老弱病弱,宛如安置在山野里的贫民窟。
与之相反,每一座山、每一座桥、每一个峡口……必有落草为寇的流民。
“江南不是最为富庶的吗,怎么反而流民更多了?”夕雾不解道,“难道江南的富庶是假的吗?”
驾车的包行秋闻言,回答道:“仙子有所不知。
这江南气候适宜,雨水也足,几乎寸寸土地都是良田,说富庶自然是真富庶。
但是呢,这些大片土地都早已被江南大大小小的豪强世家、达官显贵瓜分殆尽。
大量百姓没有地,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就沦为流民。
再加上北方逃难来的流民,所以流民的数量比别的地方多。”
夕雾闻言,诧异道:“朝廷不管?”
包行秋愣了愣,道:“朝廷管了啊,特意将全国各地的兵力调到扬州,足足有六十万,专门镇压这些流民叛乱。”
夕雾:“……”
丽妃在一旁道:“其实,北方的难民也是由此而来。
朝廷将大军调到江南,造成北方防御空虚。
北狄人抓住机会,年年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逼得无数百姓南下逃难。”
“朝廷为什么宁愿北方百姓被北狄屠戮,也不把大军调到北方去打敌人呢?”夕雾疑惑道。
丽妃思索了一会儿道:“我在宫里,曾经听那些大臣说过,他们认为北狄杀些人抢些财物,根本不算什么。
反而是这江南的暴民叛乱,一旦放任就会引起天下人的模仿和示范,动摇朝廷根基,所以需要铁血镇压。”
夕雾:“……”
这封建朝廷的想法,还真是异于常人。
这时,马车已经驶到了城门不远处。
周围的流民少了许多,城门口充满了进进出出的商队,和麻布灰衣的百姓。
“停车。”夕雾说道。
“是,仙子。”包行秋连忙停车。
他知道仙子又要开始了。
之前几次,仙子都故意在城门口下车,大摇大摆走向城门。
然后那些见色起意的城门守卫、欺男霸女的恶少……就统统见了阎王。
夕雾掀开马车丝帘,来到马车外面的木板上。
捻起裙子,露出两截洁白修长的玉腿。
袅袅婷婷的天仙美人,气质高雅,绝美倾城,一时间吸引了城门口所有人的注意。
不过灰黑布衣百姓们,看了一眼就急忙移开视线,深怕惹祸上身。
而那些城门守卫则两眼冒光,流露出火热之色。
“喂,你这娘们过来这边屋子,我怀疑你身上藏了违禁品。”其中一个守卫嚣张道。
哧!
刀光一闪,那个守卫被他身后赶来的城门校尉,一刀斩了头。
另一个守卫看见这一幕愣住了,慌张地看向林校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那林姓校尉根本不解释,直接一刀刺出,捅穿这个守卫的胸口。
杀掉两人后,他带着身后的手下,齐齐朝夕雾跪下。
“让苏小姐受惊了,下官已经将这两个败类处决!”林校尉胆战惊心道。
他明明下过死命令,让这些守卫这些天都收着点,但没想到下面的人根本没听他的命令。
若非他在城墙上发现了异样,急忙赶来,恐怕现在这个妖女,已经开始屠杀了……
周围百姓看见这一幕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全是难以置信之色。
在他们心中张扬跋扈,经常抢劫他们财物的城门守军,居然跪在一个女子面前?!!
这个女子是谁?
他们心里不约而同产生这样的想法。
夕雾淡淡地瞥了这个校尉一眼:“我非官非皇,你跪我,是何意?”
“呃~”校尉愣住了。
我跪你还不是因为你是嗜杀残暴的妖女啊。
当然这种话他不可能说出来。
正要开口说些好话时。
嘭!
一道风压袭来,他只感觉脑袋一阵剧痛,随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已经被夕雾一掌打碎了脑袋,白花花的脑花溅了一地。
他身后的士兵看见长官就这么被杀了,吓得面色苍白一片,有的更是慌张起身往后跑。
恰巧城门内,一抬轿子刚好停下。
轿帘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官员。
周围百姓看见这人,纷纷主动跪下,匍匐在地。
这个官员就是渝州城的知府,也是百姓的父母官——蔡鸿达,百姓跪他就相当于跪父母。
蔡鸿达看见门口的尸体,吓得身体颤抖不已,但还是忍着恐惧挤出笑容道:
“苏小姐大驾光临,下官已经备好了薄宴为小姐接风洗尘,还请苏小姐移驾雨澜轩。”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总结出苏璇滢的一个特点。
那就是:只要对这妖女以礼相待,她并不会杀人。
蔡鸿达现在也只想快点送走这尊大神。
然而。
砰的一声爆响,夕雾收回青葱指尖。
蔡鸿达的肚子被一道劲气贯穿,露出一个碗大的血洞。
里面满是油脂的肠子滑了出来,流了一地,腥臭无比。
“啊啊啊——!……为什么?”
蔡鸿达一边发出惨叫,一边不解地望向夕雾。
夕雾一步一步走向他,银铃般的声音异常清冷:“外面饿殍遍地,而你的肚子里却全是油,所以,我决定了……”
在蔡鸿达死前最后的目光注视下。
夕雾一双好看的美眸,罕见地流露出锐利之色:“……我决定了,这渝州城,我要杀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