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老赖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阁下这般人物！”叶道孤露出一口老黄牙道，深深看向夕雾。
周围那武安侯府的女眷们，嗅着这个乞丐嘴里哈出来的浓浓酒气，脸上露出厌恶和嫌弃。
哪怕叶道孤事实上是来救她们的，依旧无法改变她们的看法。
“哼！那是自然，我苏璇滢神功大成，无敌于天下，就是千古唯一！”夕雾鼻子朝天道，怎么嚣张怎么来。
叶道孤若有所思：“阁下，能让我先出手吗？”
“哦，你很自信啊。今晚我杀了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主动提出要先出手的人。”夕雾水眸流露出探究的眸光，凝向这个老伯。
“哈哈哈~，老赖我很清楚，在阁下这等高手面前，我……只有出一剑的机会。”叶道孤道。
“所以，你就用秘术，将自己的全部生命力压缩在这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夕雾石破天惊。
以她的强大感知，自然看出这老伯已经在拼命。
就算什么都不做，一炷香后，他也会死掉。
这老伯现在看起来神采奕奕，也是这个原因。
还有那周身凌厉的剑气，也是在燃烧生命达成的效果。
“哈哈~，阁下不愧是阁下，看出来了呀。”叶道孤微笑道，露出一口老黄牙，“让阁下见笑了。”
“我说你至于吗？这武安侯府对你不怎么样吧，值得你拼上老命吗？”夕雾好奇问道。
此话一出，周围武安侯府众人脸色一变。
叶道孤他们是知道的，在侯府的地位确实就是一个奴才。
只是他们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奴才竟然是一个武林高手。
现在听见夕雾这话，真怕这叶道孤反水。
不过，武安侯上官云却神色自若，并不担心叶道孤反水。
在他眼里，这叶道孤虽然强大，但就是一条狗罢了。
他居然为了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给他上官家为奴五十年，这不是狗是什么？
叶道孤叹了口气，道：“我出手并不是为了侯府，而是为了曾经答应过心爱之人的承诺……”
大堂外，电光划过天际，发出巨大的轰鸣，大雨哗啦啦地下着。
周围其他势力派来的眼线，趴在四周漆黑的院墙上，淋着大雨，遥遥注视着这一幕。
其中，有一男一女站在一处假山上，望向大堂内部。
两人共同打着一把雨伞，相拥在一起，恩爱绵绵。
他们正是之前在摩云洞窟外的树林里交谈的，碧落山庄少庄主沈剑，与花雨派云梦仙子柳云梦。
“沈郎，那位前辈莫非就是五十年前，名震天下的文星正阳剑——剑君叶重光？”柳云梦仰头看向情郎沈剑。
“应该是他了，靠着自创的文星正阳剑，独战天下无数高手，威震天下，后来突然消失，没想到他竟然在武安侯府。”沈剑沉声道，“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柳云梦追问道。
沈剑在柳云梦唇瓣亲了一下，道：“剑君前辈那时候还不叫叶道孤，而叫叶重光。
传闻他剑道天赋旷世绝伦，三岁学剑，十岁有成。
战遍天下年轻一辈，罕有敌手，人送外号剑君。
后来又沉寂十年，再次出世时，实力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一次他战遍无数前辈高人，十战九胜，天下骇然。
本来事情若是就这样发展的话，叶前辈应该会成为剑道又一位剑圣。
但是，两年后，叶前辈遇到了一生挚爱——当时的江湖第一美人念疏雪。
那念疏雪不愧是有沉鱼落雁之貌，叶前辈见了她后，直接从剑痴变成了情痴。
疯狂追求了念疏雪整整五年，终于感动了那念疏雪，嫁给了他。
一年后两人就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个时候的叶前辈意气风华，名扬天下，家庭美满，自创文星正阳剑，传闻这是一门守护之剑，一经出世，便惊艳天下。
叶前辈正式接受剑圣封号，接受江湖各大高手的挑战，打败无数剑道成名已久的前辈。
但就在这个时候……”
说到这里，沈剑顿住了。
“但是什么，后面发生了什么？”柳云梦追问道。
沈剑在心上人的追问下，只得继续道：“但就在这个时候，武安侯——上官搏上门挑战。
而这一关键的一战，叶前辈惨败。
自此，叶前辈一世威名，成了上官博的嫁衣，落魄狼狈。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娇妻乖女，竟然爱上了那上官博，一起嫁给上官博为妾，生儿育女。
叶前辈悲痛欲绝之下，一夜白头，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
有传闻说，叶前辈并不是死了或者隐退，而是在与上官博的对决中有约定，谁输了谁就要给对方为奴一甲子。
如今看来，这传闻可能是真的。”
沈剑说完后，感叹不已。
柳云梦听完后也非常震惊，半晌才感叹道：“是呀，叶前辈不愧是剑道宗师，一身光明磊落，从不失信于人，竟然为了一个约定，真的为奴一甲子，实在是我等敬仰的楷模！”
说完，她看向沈剑，柔声道：“沈郎你觉得呢？”
“这，叶前辈确实高洁，但是看着妻女投入仇人的怀抱，他也一定很痛苦吧。”沈剑道。
“沈郎，你这就错了。”柳云梦摇摇头，轻启朱唇道，“对于叶前辈而言，虽然妻女离开了自己，但是自己近距离守护着他们，看着她们幸福美满，应该也是幸福的。否则，那文星正阳剑又如何当得起守护之剑。”
“额，你说的也有道理。那念疏雪后来寿终正寝，女儿也难产死了，也算是不枉此生。”沈剑附和道。
柳云梦又道：“那你说叶前辈，能打赢那邪帝之女吗？”
“不知道。”沈剑摇摇头，“苏璇滢很强，超乎常理的强，归元星陨法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神功。
但是，叶前辈五十年前就是剑道准圣。
现在又过了五十年了，叶前辈文星正阳剑，恐怕已经到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地步。
而且这还是叶前辈绝杀的一剑。
一个剑客只针对一个人的绝杀的一剑，有多强……无法估量！”
大堂的废墟里。
夕雾站在倒插的大门上，强大的感知听到了沈剑的话，面色无比古怪。
“你妻子和女儿被别的男人抢走了，你不杀了仇人，反而给人家当护卫五十年？”她忍不住问道。
叶道孤没有纠结夕雾怎么知道自己的生平。
他只是眼里流露出无尽的爱恋道：“这是疏雪跟我的约定。我爱她，她的愿望就是我的剑，她想要守护上官博的家族，我的剑就斩杀一切来犯上官家之敌。”
夕雾听着叶道孤的话，大为震撼。
不，是震撼得小脑瓜都不够用了！
武安侯府一众人等也面色古怪，眼里流露出鄙夷。
果然这些江湖中人就是练武把脑子练傻了，天生做狗的料……
“你是不是疯了，正常的做法难道不是将那对奸夫淫妇砍了吗？”夕雾道。
“哈哈哈~”叶道孤摇摇头笑道，“阁下没有爱过谁，又岂会懂真正爱一人，是只为了她更好……”
“好吧，我是不懂，不过，作为对你这种笨蛋的尊敬，出剑吧，我不会让你痛苦的。”夕雾冷声道。
叶道孤闻言，面色一震，道：“我的剑没有阁下那般，一剑毁掉一条街的恐怖力量。但也是老赖我的一生总结，请阁下赐教了。”
说罢，他缓缓拔出腰间那把铁锈剑。
那是一把生锈的剑，也是一把布满缺口的残破的剑。
铁锈剑摩擦剑鞘发出刺耳的声音。
叶道孤一边走，一边拔剑。
每走一步，剑就拔出一截，气势也上升一截。
当锈剑彻底拔出。
铮——！
整个大堂所有人的耳朵，都被尖锐的争鸣声灌满，十分难受。
叶道孤浑身的精气神也达到了顶点。
这一瞬间，他的后背伸得笔直。
众人视线一阵恍惚，好像叶道孤整个人消失了，变成了一把剑，或者说和手中的那把剑合为一体。
“文星——疯魔剑！”
一声好似垂死老人最后的低喃。
低喃未落，一阵阵仿佛蠕虫咀嚼岩石的刺耳声音，便响了起来。
嘎嘎嘎嘎···！
叶道孤的人消失了，或者说被周身密密麻麻的剑影遮盖了。
那是剑影杂乱无章，仿佛本身就是混乱的代名词。
武安侯府的众人头皮发麻，他们眼中那混乱驳杂的无数剑影，好似是无数厉鬼在凄厉嘶吼！
惊惧、恶心、反胃……种种生理不适的感觉，一股脑地涌现出来。
无数人吓得跌倒在地，浑身颤抖，惊惧不已。
他们的精神……竟然被剑所影响！
大堂周围潜伏的各方势力的眼线，看着这一幕纷纷瞪大眼睛，震撼不已。
怎么会有这么乱的剑？！
不，这也能叫做剑？
一代剑道宗师绝命的最后一剑，竟然是这种样子？！
柳云梦看着这一幕，万分不解：“为什么会这样？叶前辈的文星正阳剑呢？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丑陋不堪的东西？”
作为高手，她能看出叶道孤剑道的高超。
用剑光布满身体周围每一方寸毫厘之间，这其本身就是最高的剑道造诣——随心所欲！
但是，随心所欲也绝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或许，是因为怨恨吧。”沈剑沉声道。
“怨恨？他怨恨谁？他的妻子寿终正寝，女儿虽然难产死了，但也有幸福的一生，难道他其实是在怨恨上官博？就因为那上官博打败了他！”柳云梦皱眉道。
随即狠狠地朝叶道孤的方向，啐了口唾沫：“我看错他了，本以为他是品性高洁的前辈，没想到就是一个输不起的小人。难怪他的妻女要弃他而去，这种输不起的小人，有何资格给她们幸福？”
沈剑听见这话，连忙将柳云梦搂入怀中，保证道：“梦儿放心，我绝不会和那叶道孤一样。”
“嗯，沈郎，我相信你。”柳云梦柔情道。
大堂里。
叶道孤浑身充斥着杂乱的剑影，朝夕雾冲去。
他的剑疯狂、暴戾，要将眼前的一切全部撕得粉碎！
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咆哮的奴隶！
所过之处，大堂坚硬的大理石地面火光四溅。
这是铁锈剑砍在石头上发出的火花。
而他经过的地面，支离破碎，留下无数混乱剑痕，仿佛真的巨型蠕虫爬过一般。
“啊啊啊···！”
血肉飞溅，惨叫声响起。
却是周围靠得近的女眷和护卫，被文星疯魔剑波及，当场切成碎肉，散落一地。
周围众人见鬼一样的后退十几米才停下。
混乱剑影来到那处倒插的大门下方，斜向上跃起，冲向夕雾。
夕雾看着迎面而来的文星疯魔剑。
不，这不是剑。
这是发泄！
是愤怒！
是疯狂！
“你就这么痛苦吗，好吧，我成全你。”夕雾看出了这文星疯魔剑，完全就是这个至情之人，心中积聚了数十年的怨恨。
嘎嘎嘎···！
文星疯魔剑已经来到她面前，无数杂乱的剑影仿佛蠕虫的巨口，准备将她一口吞下。
夕雾没有任何躲闪。
凝脂般的素手抬起，哧的一下打出。
但刚到一半，她的手一顿，明亮的美眸瞪大，怔愣住了。
她面前杂乱无章的狰狞剑影消失了。
不，是重合了。
密密麻麻的剑影，成百上千，骤然归于一剑！
这一剑在夕雾眼前划过一条轨迹。
一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轨迹。
这轨迹很美！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
这是……涉及道的一剑。
当夕雾回过神来时，自己打出的手掌，刚好和这一剑相碰。
叮！
很清脆的美妙的声音。
叶道孤手掌的铁锈剑破碎。
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因为这一剑已经斩出。
这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破坏的一剑。
而是……以情为剑！
准确来说是以爱为剑！
夕雾已经被斩中，哪怕这铁锈剑根本无法突破核心法场域的防御，但夕雾还是被斩中，萌萌的小芳心被斩中。
产生的结果就是……
“诶，这是~”夕雾摸了摸自己的水眸，手指传来一点湿糯的感觉。
自己流了一滴眼泪。
小芳心总觉得有些悲伤。
不过这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毕竟是天师巅峰级别的强大生命体。
除了她自己本身的情感，这是被外物第一次影响到自己的情感。
虽然这点微弱的程度，只是在她的心湖上，荡漾起了一点涟漪。
但这也已经非常恐怖了，因为这个世界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的力量出现。
按理说以夕雾现在的生命层次，叶道孤这样的凡人，哪怕来一百亿个也无法影响到她才对。
但事实是，他做到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百个“1”按照某种规律相加，得到的结果却大于一百。
完全违背客观规律。
当然这也和夕雾芳心太过纯粹呆萌有关。
她从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凡她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一点，叶道孤这一剑也无法让她流泪。
比如换做是苏明兰，拥有夕雾万分之一的力量，面对这一剑也是会毫无波澜。
“这是……感情攻击？”夕雾被叶道孤这一剑惊艳到了，她看向面前油尽灯枯的叶道孤，追问道，“此剑，不叫文星疯魔剑对吧。”
“是呀，此剑名叫：心剑——葬爱。”叶道孤手中的剑彻底断裂，右手缓缓放下。
整条右臂从臂膀处脱落，如烂泥般流在地上。
这条手臂里的骨头和血肉都已经粉碎了……
“我本想带着这一剑去死，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无人配我这一剑。”叶道孤说着，缓缓倒下，声音越来越弱，“但没想到我死前能见到真正的仙子，这一剑能得仙子一泪，也算是死而无憾。”
夕雾上前一步，扶住了叶道孤。
让他靠在自己身上，避免从倒插的大门上滚落。
从外面看就像是两人抱在一起。
“葬爱……爱……这就是爱？”夕雾看向他，想问个究竟。
却发现叶道孤已经死了。
心剑抽干了他的全部生命。
夕雾可以救，但没有救。
救，是对这种人的侮辱。
有人说世界非黑非白，而是灰。
但夕雾知道世界有黑、有白、有灰、有红、有绿……
叶道孤无疑是其中的“白”。
到死都诚于剑。
或许他那无法被外人理解的走狗行为，也是为了感受爱的全部吧……
周围武安侯府众人，看不懂叶道孤这一剑。
他们只看到叶道孤输了。
还是惨败，连苏璇滢的一根头发都没有伤到。
其中许多女眷还在诧异、错愕，苏璇滢为什么能忍受一个肮脏的乞丐倒在自己身上？
她不觉得脏吗？
不觉得恶心吗？
砰砰砰···！
夕雾周围的狼藉地面下方跳出七道身影，朝她甩出七道锋利粗壮的钩子。
他们看上去并不像是侯府的护卫，应该是某种外援。
七人抓住了夕雾周身“护体内力”消失的空档期。
然而，面对七人的偷袭。
夕雾手掌平起，微微一挥，一圈极细的震荡波纹朝周围扩散，速度之快，几乎是一闪而逝。
噗噗噗···！
这七道身形当初被拦腰斩断，鲜血和内脏在半空就散出，泼在地上……
夕雾不理会七人的半边身体在地上痛苦的嚎叫。
她将叶道孤的尸体平稳放下后。
一个俯冲来到武安侯面前，纤细的藕臂闪电般刺入上官云的胸膛。
噗嗤！
鲜血飞溅，上官云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张嘴说什么，但太痛了……
“你……让我很不爽。”夕雾酷酷地说完，抽出手臂。
回手一掌将后面冲上来拼命的护卫，碾成一片血雨。
清理……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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