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先发制人

几缕清烟自堂中央的香炉袅袅升起，屋内丫头挑开镂空的盖子，往里添了几勺子安神香，这才端起水盆跟在大夫身后，轻手轻脚的出门去。

掩上门，大夫转过身来，嘴角白须随着嘴角抽动而抖了几抖，“老夫人毕竟年岁已高，这回是真动了气，我已开了方子，你们日后好生照料着，切莫惹她生气。”

嘱咐完后，叹气往院外走去。

此时早已是月上柳梢头，府内自然静悄悄的。

床榻上的老夫人睡得并不安稳，深陷的眼窝时不时动几下子，约莫半柱香的功夫，人才悠悠转醒，嘴里干涩得紧，话还未说出口，一只手先从褥子下伸出。

方才梦靥缠身，现睁眼后竟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

“老夫人您可算是醒过来了！”下人一个激灵，上前握住那只手。

本是泫然欲泣的脸顿时绽开一抹笑来。

另一人端来了茶水，将软枕高高垫起，忙扶着老妇人靠在床头。

得了水润嗓子，老夫人俨然清醒不少，“去将老爷给我叫来。”

听着她绵软无力的声音，下人犹豫小半刻，终是匆匆出屋，脚不沾地的往苏青远的住处赶去。

苏青远听闻她醒来，立时放下手中事情，一人前来探望，脚还没迈进门槛，就听到里屋传来重重的叹息声。

“这件事情我是管不了了。”老夫人边摇着头边叹道，这把年纪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一辈的烂摊子就让他们收拾去。

驻足须臾，苏青远摸了把脸，一言不发走到榻边垂首站着，作一副恭听之样。

老夫人头也不抬就问：“事情怎么样了？”她不管，并不代表不关心此事。

“三皇子已经走了，”苏青远心虚的开口，微微抬眼，瞥见一道凌厉的目光，这辈子他鲜少见过母亲这样嫌恶的眼神，此时心里紧张，鼻尖渗出了涔涔薄汗，“母亲莫要再劳神费思了，身体要紧。”

老夫人微微颔首，抬手将人拉到床畔，语气殷切万分，“你知道就好，此事需得尽快了了，免得夜长梦多。”

苏清婷今夜污了身子，再想嫁给太子做侧妃是不可能的，现只盼着三皇子发善心，将苏清婷收入府中才好。

这等丑事若是传出去，不仅苏清婷落得个不贞的罪名，连着阖府上下都要遭殃。这么大个尚书府，可不能说倒就倒。

苏青远自然晓得其中弊处，当即连连应承，“母亲说的是，儿子方才已有想法。”

老夫人并不想追问过多，毕竟他是她看着长大的，大事面前他自有定夺，“我只嘱咐你一句，无论如何，苏家都不能倒下。”

这番话意有所指，孰轻孰重还需他来掂量。

活了小半辈子的苏青远此时内心清明得很，母亲这话说得明白，苏府家大业大，是万万不能毁在苏清婷手上的。

眼下他也顾不上苏清婷，今夜的事情皆是她自作孽不可活，纵是他再厉害，也抵不过三皇子这个尊贵的身份。

“母亲放心，我还不至于糊涂到分不清对与错，”苏青远终于抬起头来，掷地有声，“只不过这事来得快，需得有个万全之策才好。”

最好在保证苏家无危险的前提下，保住小女的名声。

看着苏青远眸子越发深沉，老夫人不禁好奇，如今要找到万全之策必须有所取舍，他莫不是想与三皇子硬碰硬？

想到此处，她惴惴不安道：“三皇子的实力可不容小觑，纵小时不得南麟帝厚爱，可终究是在皇后膝下长大的。”

出了这种事情，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我当然知道三皇子得罪不得，”苏青远了然，此时若是反将三皇子一军，惹怒了他，苏家定吃不了兜着走，“可我也不想小女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好事也就罢了，偏偏是这档子见不得人的事。

老夫人看他这般不忍心的样子，不由得拉下脸来，暗数落他的同时，怪苏清婷没有规矩不知分寸。

想来想去，这一切又都归到了颜氏头上去。

若不是那厮教导无方，苏清婷也不至于小小年纪就做出这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行了行了，你若是想保她，我也不拦着你，”老夫人语气幽幽，眸中尽是不悦，“但苏家永远比她重要。”

所谓树大好乘荫，倘若苏家这棵大树倒下，苏清婷也落不着好。

“颜氏也是个不省心的，熬过这阵子，让她好好反省反省。”老夫人冷冷唾道，神情不屑，想着东北角的祠堂是个罚人的好去处，届时倒可让颜氏上那处去待着，抄抄苏家家训。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苏清婷与三皇子这事，故而暂且不提如何治颜氏。

“儿子省得。”苏青远除了点头答是，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看着老夫人喝下汤药后，他轻手轻脚将门阖上。

院中落了满地的白月光，积水空明，摇曳的树影正如他七上八下的心似的，一刻也不得平静。

焦头烂额的同时，抬步往书房走去。

“老爷四更天了怎的还不歇息？”守门的下人多燃了几盏灯，端到他的案子上。

苏青远撑着额角，忍着双目酸涩，硬是让人打了壶茶来，轻啜几口后摊开黄纸，朝下人吩咐道：“替我研墨。”

这事情不能再拖着，他得先发制人，在三皇子之前将事情报上去。

男女之事向来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今夜的事三皇子也有责任，南麟帝知道后定会努力压下去，若不然皇家的面子往哪放？

越想越觉得在理，苏青远忍不住催促道：“快些，我赶着写折子，明日递上去！”

研墨的下人虽不知自家大人在着急什么，手下动作却越来越快。

浓重的墨香溢满室内，苏青远炯炯双目盯着纸面，提笔的手顿了顿，心有所想，不慌不忙下笔。

不出半个时辰，黄纸上满是工整的字迹。

打量着面前的折子，苏青远像完成了件大事般将笔放下，早前的惊慌皆消失不见，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南麟帝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不可能不管此事。